猝然揮刀斬殺尹雄的,是虎關的鎮關尉副蘇離。這蘇離是狄道郡蘇家集人氏,四十歲出頭,濃眉大眼,一臉的正氣。蘇家集南距虎關僅十六裏,與高榳家宅相鄰,兩家府上相交密切,這高榳與蘇離私下裏常以兄弟相稱。相應的是高氏的家底實力,還比蘇氏差了一籌。這蘇氏家族擁胭脂水以西的河穀平盆地良田三千餘畝,山林二十重,蘇家部曲交近千人,是狄道僅次於辛氏和李氏的名望大族。
虎關被敵人悄然潛近,守關的明暗哨卻未能及時示警而被一一刺死,這說明在虎關守軍內部,暗藏有敵方的細人。而今晚當值者是尹雄所部,因此尹雄對此負有極大的責任,故高榳一抵至東城關牆,便令左右將之押拿。這尹雄竟然頑抗不從,被蘇離衝來便是一刀,將之當場格殺!
蘇離殺了尹雄後,臉上帶著憤然之色,怒道:“可恨哪可可恨!敵人如此突然潛關,原來是我們軍中出了這此奸作!此等以出賣袍澤性命而博取功利的小人,不擊殺不足以平群憤!”
高榳平素禦下還算平和,剛才令左右軍士捉拿尹雄,多依照於軍紀典規,心中並無斬殺尹雄之間,但蘇離這麼一出手,便相當於高榳使令而殺。大敵當前而擅殺軍將,有利也有弊。利者可震懾軍中可能仍存的宵小之人,弊者是高榳從此將背負酷烈之名了。因此,高榳對蘇離的貿然殺了尹雄,心中多少升出了一絲不快。
高榳目光如冷電一般自蘇離臉上掃過,後者蘇離初時一臉憤意,爾後察覺到了高榳冷沉的目光,臉上升起一絲不安,他一下明白了高榳的目中之義,忙道:“高校尉,蘇某本不該殺了尹隊正,但看得部從軍士死傷慘重,又聽說軍中出了細人,一時怒火灼身,出手便失了輕重……”
高榳微歎口氣,正要出言,突然南城傳來一聲轟然大響,隨後傳出一片驚呼。
震動與驚呼聲令東牆的軍士不禁將目光都投向南牆。高榳舉目望去,隻見南城火光散亂,似有不穩之勢。當下容不得他多作言語,騰身躍起,大聲對蘇離道:“蘇兄,戰勢危急,這東城一線,便交由蘇兄守護周全了!”
那蘇離急忙應了聲喏。高榳帶著十幾個親從這士,提刀便急急奔向南城,未及奔近,便見有幾個亂軍奔聞過來。高榳截住一個亂軍,喝問道:“南城究竟發生了何事?你等竟如此驚惶?”
那軍士見是高榳,忙道:“高校尉,南城關牆突然坍塌了,關下敵人正從塌方處衝上來了!”
高榳又驚又怒,大聲道:“關牆塌了,這怎麼可能?!”虎關的重要性勿庸置疑,高榳平日對於關城的巡查算是上了心的,但這南麵關牆居然在這個時候主塌了?!這個消息直如晴天霹靂,將他震驚當場。
那軍士趁著高榳驚愣的時刻,脫身便逃,後麵陸續有數十個軍士往東、往北逃潰。眼看就有失控之勢,高榳突然之間驚醒過來。
今夜出現的幾番事故極為異常,如此看來,南麵關牆肯定也存在敵方的細人。但此下容不得他我想,正如先前所夢,虎關淪陷,不僅是他高榳難辭其咎,高氏塢壘的數百丁口都難逃一死,惟有拚死反擊,死守關城,方有一線生機。
清醒後的高榳拔也大聲喝道:“止步,你等全都給我返回關城,將敵有趕下城去!”
一個軍士哀歎道:“高校尉,城已坍塌,我們再也阻不住敵人了……”
高榳揚手便是一刀,將這個哀歎的軍士當場梟首,這個時候他再無溫和之態了,怒喝道:“我們有數百精士,還怕衝入關內的區區之敵不成?都能我返回陣位,敢擅自脫陣者,膽散渙軍心者,格殺勿論!”
慌亂的軍士見平素溫和的高校尉一言之際便斬殺了一個同袍,心下不禁駭然,高榳左右的親兵揮舞著刀槍齊聲大喝道:“回去!回去!”
逃潰的軍士猶豫了,關外是陸續登城的敵人,城中有高校尉的親軍督陣,前後都難逃一死!
高榳大聲喝吼道:“各位軍士,你們都是喝這關下胭脂水長大的男子漢,虎關就是我們的最後屏障!敵人叩關,我們還有退路麼?你們都想想自家的父老妻兒,虎關丟了,他們還能得以安身麼?你們是要當一世的逃兵,帶著一輩子失去親人的愧疚苟活,還是像堂堂大晉男兒慷慨赴死,全在你們的一念頭間!”高榳說完,率先從潰軍身邊衝過,直奔南城。
守衛虎關的軍士,大多都是狄道洮西人,居住於胭脂水、流川溪、中砥溪的穀源山嶺,最遠軍士老家的距虎關也僅六七十裏,高榳的話突然令其想到了自己離此不遠的家小,不禁又愧又怕。若虎關陷落,即便自己逃得了命,家裏的父老妻兒必然淪入敵人,而胡趙軍嗜殺的惡名如雷貫耳,想想親人即將遇到的慘景,這些軍士心裏的愧疚之意立刻占了上風。突有一人大聲喊道:“怕個屌毬,死就死啦,殺敵呀!”轉頭便跟著高榳衝向南牆,其他軍士也似突然間醒過來般,齊聲高喊著“殺敵”,跟著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