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祐二十年,後梁龍德三年,後唐同光元年,前蜀乾德五年,吳順義三年,南漢乾亨七年,契丹天讚二年
龜堂
中都之戰中僥幸逃脫的幾個梁兵,一逃回大梁,便向朝廷稟報道:“王彥章被擒,唐軍馬上就要長驅而至了!”
梁帝朱友貞一聽,登時魂飛天外,沒了主張,大哭道:“大梁氣數完了!大梁氣數完了!”
張皇後勸道:“陛下莫哭,眼下得趕快召集群臣商議,盡快拿出個辦法來。”
朱友貞連忙召集群臣。可是,文武百官到了朝堂之後,先是驚慌失措,亂哄哄地喧鬧了半天;之後,便各懷心事,低頭不語了。
朱友貞見狀,隻好遣內侍把敬翔召至大殿,懇求道:“朕平常沒聽老愛卿之言,這才到了如今地步。眼下事情危急萬分,請老愛卿莫要怨朕,看在先帝的分上,給朕出個主意吧!”
敬翔泣道:“近三十年來,臣受先帝厚恩,常思報效。名為宰相,其實就是朱氏老奴,臣把陛下也當作郎君一般對待。臣也曾希望如諸葛武侯一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輔佐陛下成就一番大業,故而多次獻言,可是陛下卻從不采納,而是唯小人之言是從,這才導致今日之局麵。眼下,唐兵將至,段凝大軍被黃河之水阻隔在大河之北,一時是難以救援大梁了。臣倒也有兩個主意:一是請陛下速速離開大梁,西遷洛陽,以暫避敵鋒;二是請陛下出奇兵與敵軍決戰,但臣料陛下是不會聽從的。既是如此,即便張良、陳平再生,又能為陛下做什麼呢?臣主意再多,又能有什麼用呢?臣隻願先死,實在不忍看著朱氏社稷宗廟被沙陀糟蹋啊!”說罷,已是泣不成聲。
朱友貞聽罷,又悔又懼,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群臣也都悲從中來,開始是嗚咽抽泣,到了後來,幹脆放聲大哭。一時間,大殿之上,哭聲雷動;玉階之前,淚水濕地。君臣就這樣一直哭了半個多時辰,方才散去。
朱友貞此時所能指望的就是段凝了,哭了半天,才讓張漢倫去請段凝前來護駕。張漢倫領命出城後,急急地趕至黃河岸邊,不想,竟從馬上掉了下來,扭傷了腳踝,一步也走不動了,隻能眼睜睜地望著奔騰的黃河之水捶胸長歎。
其實,此時的大梁城中尚有四五千控鶴軍,皆為裝備精良的精兵。指揮使朱圭聽說唐軍將要到來,一再奏請領軍出戰,但正如敬翔所說,朱友貞卻總是不同意,反而命開封尹王瓚驅趕城中百姓上城守禦。朱友貞一手持著傳國寶,一手指著宮室對王瓚道:“能否保住此殿,朕就全指望愛卿了!”
王瓚含淚道:“臣隻要有一口氣在,也定保大梁宮室完好無損!”
朱友貞此時除了擔心唐兵之外,還有一個擔心,這便是邵王朱友誨!朱友誨聰穎明悟,為人仁厚,甚得人心。當他為陝州節度使時,就有人說他暗地裏與朝廷宿衛軍來往,陰謀作亂,朱友貞這才趁著康王朱友孜叛亂的時候,將他召回了大梁,把他與其兩位兄長朱友諒、朱友能一齊軟禁了起來。此時,他之所以不讓朱圭率領控鶴軍出戰,而寧可讓王瓚率領百姓守城,就是擔心控鶴軍會趁機將他伯父朱昱的這三個兒子救出來,與他爭奪皇位。不僅如此,朱友貞還擔心其他兄弟會乘危謀亂,故而,趙岩、趙鵠二兄弟建議,為防止變生肘腋,應立即消除禍根。
於是,朱友貞當日即密令趙岩,將朱友諒、朱友能、朱友誨連同他自己的同胞弟弟賀王朱友雍、建王朱友徽一塊處斬了!
隨後,朱友貞登上建國樓,親自遴選親信之人,對他們厚加賞賜,令他們手持蠟丸詔書,穿上百姓衣服前往段凝軍中,催促段凝急速回軍來救。但是,他萬沒想到,這些“親信”們一出城門,即帶著他賜予的金銀財寶,逃得無影無蹤了。
李振也勸朱友貞要麼西遷洛陽,要麼移駕段凝軍中,若實在不願意出大梁,就盡力集中大梁城中的梁軍以對抗唐軍。李振道:“若能如此,唐軍即便能占據都城,其勢也不會太久。”
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則勸道:“段凝原非帥才,他如今身居如此高位,全因陛下寵幸,現今危窘之際,指望他臨機製勝,轉危為安,末將以為很難。況且,段凝一旦知道王彥章軍敗的消息,他的膽都會嚇破的,誰能保證他還能為陛下盡忠呢?”
趙岩也道:“眼下人心惶惶,情勢紛亂,已不能輕信任何人了。聖上萬不可離開此樓,一旦下了此樓,禍亂隨時都會發生!”
朱友貞聞言大懼,也就打消了離開大梁的想法,隻好再召宰相們商議。
宰相鄭玨本為唐宰相鄭啟之孫,其父鄭徽曾為張全義判官。鄭玨少舉進士屢屢不中,全靠張全義打通關節才得以中第。昭宗時,張全義又舉薦他為監察禦史;入梁之後,曆任左補闕、中書舍人、翰林學士奉旨。朱友貞繼位後,才拜他為宰相,但他一直寡言少語,很少參與朝政。此時,朱友貞腦中一片混亂,便問鄭玨道:“愛卿身居宰輔,對如今情勢難道連一策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