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絕境(3 / 3)

“你說什麼!”於夫人鬢發紛亂,杏眼圓睜,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也就是這麼個當口,於南望奮起全身力氣把祁藍推出去,雙手與祁藍雙手互握將他掛在窗外,於夫人隻見於南望半個身體懸在外麵,一雙腳死命蹬地保持平衡,還隱隱聽見他竭力大喊:“媽,你把我弟弟留下吧!”

於夫人哇的一聲大哭出來,衝上前用槍托往於南望頭上背上亂砸,於南望被砸得頭上開了好幾個口子也顧不上,竭力保持祁藍身體平衡,兩雙互握的手拚死絞扭在一起,都已凍得僵硬冰冷,瀕臨滑脫。

祁藍忍著疼痛透過血糊的眼睛向上看於南望,他艱難地抓著於南望的手叫道:“你會檢舉廖恒廣吧?你會吧?!”

於南望沒有回答,滿頭黑發在夜風中狂舞,一張臉在月光下映得幾乎透明,柔潤的唇上還帶著一點笑,這個笑在夜色中尤為淒涼。

他念出最後那句詩:“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說這話時,於南望的眼睛仿佛穿過祁藍身體,望向不知名的深處,像是說給祁藍,更像說給自己。一滴淚水從於南望眼中落下來,打在祁藍近在咫尺的臉上,冰珠子一樣,又涼又疼。

於夫人把槍口從於南望肩膀一側伸下來對準祁藍,於南望大叫一聲,返身甩開母親,放開握著祁藍的雙手,隨即按下暗處的按鈕,將窗戶關緊,用身體堵住窗口,再不許於夫人靠近。

他甚至來不及看一眼祁藍落在哪裏。

於夫人向著於南望連開三槍,子彈準確地打在於南望耳畔,震得他腦子嗡嗡作響,隨後於夫人摔掉手槍,就那麼坐在滿地狼藉中啜泣起來。

於南望撐著身體走過去跪在於夫人身旁,把母親的手握在手裏,吻她的掌心和麵頰,柔聲安慰:“媽,好啦,好啦,媽。孕婦情緒起伏不要太大行嗎,以後生出來小孩難帶。”

於夫人哭得更傷心,於南望坐下來把母親摟在自己懷裏安慰:“行了,沒事了媽,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敢叫克魯斯兄弟了,該叫爹就叫爹。別看比我小,那也是我爹。”

“祁藍會說出去的。”於夫人哭得打噎,於南望沒吭聲,過了一會兒道:“媽您打了我好幾個口子,怪疼的,幫我揉揉。以後有了弟弟,您就更不心疼我了。”

“以前想給你生個兄弟,你不願意,說會分你的愛,還會分你的錢。那時候你才六歲,就知道拿小刀戳著自己脖子威脅我,說有了弟弟你就去死。後來我就對人說生養太累,是我不肯。”於夫人抽泣著,唇邊露出一點傷感而脆弱的笑,“可我沒想要這個孩子,這輩子都快結束了,我沒力氣養他。”說著,眼淚涔涔而下。

於南望把母親的頭抱在懷裏,這女人殫精竭慮,在廣寒宮一樣的地方生活了半輩子也沒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他柔聲哄著母親:“我知道,我混蛋,媽,別生氣,克魯斯年輕啊,生了讓他帶。不行就我帶,真的,您什麼都別管,睡美容覺最要緊。”

“你也知道你混蛋啊。”於夫人擦了把淚,頭發濕漉漉地粘在臉上,淒然一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殺他。我也知道殺了他躲不掉。你放走了他,你就得替他死。仗著肚子裏有這個小小混蛋,我殺了他,法院判不了我死刑。你千錯萬錯也是我親兒子,你讓媽怎麼辦?怎麼辦啊!”於夫人說著說著,眼淚又湧了滿臉。

於南望摟著於夫人靜靜地停了片刻,長歎一口氣:“媽,您睡會兒吧,睡醒來就好了,沒事,沒事的,所有問題我都能解決,啊。別怕,別怕。”

他像於夫人哄幼年的他睡覺一樣哼起一個調子,斷斷續續,低沉婉轉。“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

於夫人不知是睡了過去還是昏了過去,很快就無聲無息地伏在兒子肩頭沒有了響動。

於南望一邊哼一邊將頭仰起靠在牆壁上,隻覺得滿身骨頭猶如斷掉般疼,一顆心沉甸甸的揣滿該有的不該有的,他無暇細細咀嚼其中百感交集,須得迅速開動腦筋盤算即將到來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其實並沒有負擔情感的餘地,情感太奢侈,而他太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