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縷陽光悄悄爬到林家客棧的圍牆上時,後院的一扇房門咿咿呀呀地打開了,林文倫走出房門,伸個大大的懶腰。一夜好睡,醒來更是神清氣爽,簡單漱了口,便興衝衝地往柴房跑去。
“大眼睛,大眼睛!”推開柴房的小門,沒人!隻有小床上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
林文倫撓撓頭,關上門,轉身跑到廚房中喊:“娘,那小子呢?”
林大娘看他進來,竄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這兔崽子,一天到晚不著家,隻會胡混,也不幫著打理生意,哪天我和你爹兩腿一蹬,看你怎麽辦。”
林文倫隻是裝腔作勢地“哎喲”兩聲,身子一矮逃脫了他娘的魔掌,看少言不在,嘻笑著和廚房幾個人打了招呼,順手拿了個包子跑遠了。林大娘追了幾步追不上,隻得在後麵又恨又氣地喊:“中午別忘了回來,有南邊來的荔枝,頂新鮮!”林文倫遠遠地應了一聲,跑過走廊,穿過花園,來到大堂。
客棧剛開門,林掌櫃正在指揮著幾個小夥計這裏擦擦那裏抹抹,把放得不正的桌椅動一下,看見兒子跑了進來,忙迎上去,穩住了林文倫,笑逐顏開:“嘿,兒子,今個兒一早你老師就對我誇你,說你的字大有長進。你……”
林文倫打斷他的話,隻是急著問:“爹,昨天來的那小子呢?去哪兒了?”
“去哪?”林掌櫃想了想,“他說去城東找親戚,讓我準他兩個時辰的假。”
“城東?他在京城裏有親戚?”
“有啊,他來京城就是找親戚的。不過聽說他那家親戚好像不認還是怎麽來著。”話沒說完,就看見兒子已經又跑走了。林掌櫃看著兒子的背影,十五六歲少年人正是抽長條的時候,都是竹竿似地瘦,唯有林文倫,膀闊腰圓,氣勢虎虎,身高也較同齡人高了不止一個頭。歎了口氣,又忍不住笑了,一張老臉上滿是驕傲與寵溺。
林文倫一口氣跑了半柱香的工夫,才後知後覺地停下來,剛剛隻聽爹說是城東就跑了出來,可是京城這麽大,光是一個城東也有幾千幾萬戶人家,哪一家才是大眼睛的親戚。不由得有些喪氣,要接著走,不知去哪裏,要回去,又不甘心。想了想,突然一股氣堵在了嗓子眼裏,隻是恨恨地說:“都是這小子害的。”
初升的太陽照著幹硬的地麵,偶爾一陣沙塵揚起,嗆得路人咳嗽幾聲,捂緊了口快步走過。林文倫額角已經泌出了細細的汗珠,身上一熱,心裏更是煩躁。正在彷徨無策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人群中穿梭著的小小身影,還是那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子。
不同於一般孩童麻雀似的蹦蹦跳跳,他看起來像是走得頗為艱難,一步一步,雖不停頓,看起來卻是仿佛有幾千重的石頭壓在背上,隨時都有可能就這麽支持不住倒下來。
少言一邊小心地躲著街上來往的人群,一邊盤算:在客棧裏找了個活計,吃住都解決了,眼下惟一的問題就是如何拿到九神丹。可是丁家門戶森嚴,他連那扇朱紅大門都跨不進去,除了坐在門口消極地等也實在想不出其他方法,這樣下去,何年何月才能見到丁家老爺?況且,就算見到了,丁家老爺又豈會因為他幾句話便會將藥給他。
“丁家老爺”!這樣稱呼自己的父親似乎不妥,可他也喚不出一聲“爹”,也並未於心有愧。人們總以為小孩對父母的慕孺之情是天生的,不論相距多遠、相隔多久都斬不斷,仿佛有著一種神秘難解的聯係,視之如陌路更是難以想象。
自小與娘親住在那個小村莊裏,每每有人知道他是沒父親的孩子,眼神裏就會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憐憫。對於這樣的眼神,他是古井無波,既不著惱也不遺憾。“爹”!太虛無飄渺的稱呼,他從欺望也不曾有過什麽幻想。亦親亦友的娘親便足夠了。何況,娘今日落到如此窘境,全是那個人一手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