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有一條船擱淺了。一個裝有珍稀花根的箱子漂到岸上。一些花根被放進食物罐裏,因為人們認為它們可以食用,另有一些被丟在沙灘裏,枯萎了。它們最終沒達到自己的目的,也沒有開出鮮豔的花朵。朱爾金的命運會比這好嗎?花根很快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生命對朱爾金來說還隻是剛剛開頭。
許多日子以不變的方式過去了,他和他的朋友們從來不覺得單調乏味,因為他們有許多事要做,有許多東西要看。大海本身就是一本內容豐富的書,每天翻開新一頁,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激浪飛濺,時而微風習習,時而暴風驟雨。船隻遇難是其頂點,去教堂做禮拜則是很快樂的。但在漁夫家裏最讓人感到快樂的是朱爾金養母的弟弟的拜訪,一年兩次,他來自“弓山”附近的福吉爾重,養黃鱔為生。他總是乘坐一輛滿載著黃鱔的紅色馬車。馬車像箱子一樣蓋得很嚴,鎖得很牢,上麵畫滿了藍色的、白色的鬱金香,由兩匹暗褐色的馬拉著它,朱爾金還可以牽著它們呢。
這個養黃鱔的人很風趣,也很快樂,他總是隨身帶來一些白蘭地酒。人人都能喝到一小杯,如果酒杯不夠的話,就用茶杯來代替。甚至連朱爾金也能喝上一點點,以幫助消化那肥美的黃鱔,養黃鱔的人這麼說。他總是再三重複講同一個故事。當他的聽眾一笑,他就馬上對著同樣的聽眾再講一次。在整個兒童時代甚至後來,朱爾金經常引用這個故事的話語,將它運用於各種場合,我們也不妨來聽一聽。
“河裏的黃鱔們要出門了。她們央求黃鱔媽媽允許她們走得稍遠一點,媽媽說:‘千萬別走遠,那個可惡的叉黃鱔的家夥可能會過來,把你們全部捉去。’然而她們卻走得太遠了,八個女兒中隻有三個回到了黃鱔媽媽身邊,她們哭著說:‘我們隻在門前走遠了一點點,那可惡的壞家夥就過來了,把我們的五個姐妹全部刺死了。’‘她們會回來的,’媽媽說。‘噢,不會的!’女兒們驚叫道,‘因為他把她們的皮剝了,將她們砍成兩半,並烤熟了。’‘她們會回來的!’黃鱔媽媽堅持著。‘不會的,’女兒們回答,‘因為她們被全部吃光了。’‘她們會回來的!’黃鱔媽媽重複著。‘但是他吃了她們以後喝了白蘭地酒。’女兒們說。‘啊,那她們再也回不來了!’黃鱔媽媽驚呼道,‘白蘭地酒把她們葬送掉了。’”
養黃鱔的人說,“所以說吃了黃鱔後喝白蘭地總是沒錯的。”
這個故事就像一條發光的線,貫穿了朱爾金的一生,也成了他最有趣的回憶。他也想到家門外,到岸邊去走一走——也就是說出海到世界上其他地方去。他的母親像黃鱔媽媽說“外麵有許多壞人,全是叉黃鱔的家夥”。但是他還是希望能穿過沙丘,走出去,他最終實現了這一願望。他童年時代最幸福的四天終於來了。吉特蘭島全部的美麗和光輝,內地所有的歡樂和陽光,都集中展現在這幾天,他要去參加一個宴會——盡管隻是一個喪宴。
漁夫家一個有錢的親戚死了,這家住在內地,在他家東麵,稍稍偏北。朱爾金的養父養母要去那兒,他也要跟著一塊去。他們穿過沙丘,越過草地和沼澤,來到了一片青翠的草原,斯格洛姆河從那兒蜿蜒而過,這條河裏黃鱔很多,正是黃鱔媽媽和她的女兒居住的地方,她們常常被抓住吃掉。但有時候人類對待自己的同類也好不到哪兒去。就像騎士巴格爵士,不也是被壞人殺掉了嗎?盡管有人說他好,但他不也曾想過要殺掉為他修築城堡的建築師嗎?這城堡有著厚厚的牆壁和寶塔,就是朱爾金和父母現在途經的地方,斯格洛姆河在這裏入海。
護堤牆現在還在,紅色的碎磚片撒了一地。當時,就在這個地方,巴格爵士在建築師離開後,對手下人說:“去追上他,告訴他寶塔斜了,如果他轉身的話,你就殺了他,把我付給他的錢帶回來;但如果他沒轉身,就讓他平安離開吧。”手下人照著做了,建築師回答:“寶塔並沒有斜,但是總有一天,從西方過來一個穿藍大衣的人,會讓它傾斜。”一百年後,事實果然如此;北海的海水衝進來,寶塔倒了。但城堡的新主人皮勒卜約恩·吉爾頓斯特恩,又在草地盡頭不遠處建了一座新的更高的城堡,稱作努勒沃斯堡。直到今天,它還矗立在那兒。
朱爾金和他的養父養母經過了這座城堡。在冬日的這幾個漫長的夜晚,他們給他講了關於它的整個故事。現在他終於見識了它的氣派:有兩道護城河,樹木和灌木叢;城牆上長滿了蕨尖植物,在護城河之間高高聳立著;不過最漂亮的要數那高大的酸橙樹,長得足有最高的窗子那麼高,在空氣中散發出甜甜的香味。花園的西北角長著一叢高大的灌木,上麵開滿了花,就像是夏日碧綠中的一片冬雪。朱爾金平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鮮花盛開的灌木。他永遠忘不了它,也忘不了那棵酸橙樹:孩子的心靈會珍藏起這些美麗和芳香的記憶,一直保存到老年,為生活增添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