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言辭懇切，倒真好似古語裏所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可春瑟卻知道她不過是因為誤會了蕭驥做的表麵功夫，以為愛人變了心腸，這才有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
她淺笑，微微欠下身盯著耶律翎的眸子，想起往日，自己也總愛這樣看她，說這樣能看出她的心裏事，每當這時碧染便會將她推開--
現在想起來，那時她大約是害怕自己看到她心裏深深藏著的那個身影罷？
"碧染，"她輕輕叫眼前人往昔的名字，"你怎麼不明白，他心裏的人，一直隻有你一個。"
說罷她伸出手去，輕輕覆上了眼前人的眼睛。
湖的名字是撒蘭納，若以宋國的語言說來，即是月亮的意思。
據說滿月升起時，龍神就會在湖上的霧氣中隱隱現出巨大的形體。
此刻夕陽西下，距離月出還有一些時候，而來時前呼後擁的儀仗都已經撤走了，隻下孤零零的車輦與幾名侍衛還在湖邊。
她微微撩開帳幔，看見年輕的侍衛臉上好不緊張--他們並非來保護她，隻是為了確定她不會逃走而已。
他們也在害怕，畢竟龍神的暴虐在大遼人盡皆知。
除此之外她還知道湖中所住的其實並不是神明，那隻是自天河中被貶入凡間的孽龍，它的元神被封印在聖湖深處，但劣性不改，好殺嗜血，尤其喜愛食人。
她垂下手，就在這時有清風拂開了帷幔，隨即幾聲悶響--侍衛們應聲倒地。
年輕人就站在車輦之外，看著她說："綠衣。"
她想龍君此刻一定十分惱怒--他不會想到她竟然從他眼皮底下溜走，用幻術迷昏了碧染，然後化成她的樣子來到此處。
之前由遼國的國師與數十名術士跟隨在儀仗中保護她的安全，龍君也因此不便現身，可現在一場責罰是免不了了。
心裏有些惶惶的這樣想，可淨驍隻是看著她許久，最終歎了口氣，"你以為你能替的了碧染？"
"我與她同時同刻幻化人形，命格相似，沒有理由替不了她。"她微笑著說，可下一刻卻笑不出來了。
淨驍欺身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綠衣，何苦如此......"他向來低沉平穩的聲音，竟有了一絲哽咽。
"綠衣來到人世，也看了一些前人古典，"她有些詫異，但並未深究，"有個人說--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
超凡入聖的上仙眼中無情無愛，自在天生的小妖又不知情愛，隻有她這樣的情形，見過了癡情如許，嚐過了哀愁苦樂。
才知道愛人與被愛的歡喜與悲傷。
才知鍾情。
她雖然無法代替碧染被人所愛，她卻可以代替碧染死去，讓最珍視的人從此再無憂慮，讓這一切都結束......
一切，就要結束了。
她看著淨驍身後煙波浩渺的大湖，藹藹霧氣已經升起，龍吟之聲已經隱約可以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