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安眠著幸福的安妮。在她不算很長的一生中,她一直是幸福的,而那幸福還將延續下去。
淚族是沒有姓氏的。我因之確信這是她的墓。碑文則是出自大畫家齊姆托手書。
我突然想到:十年前的那一天,不是齊姆托的忌日,而是安妮的。所以,從一開始,齊姆托的棺木裏就隻有畫卷和日記。
齊姆托和夫人之間一定有某種協議,他離開她了,也離開了南十字星島。變成一個遊曆四方的自由畫家。如果是這樣,也許《紅色月光》就在齊姆托身上,或者被他放在了隻有他和安妮才知道的某個秘密的所在。也許這將成為他們永遠的秘密。
我想在安妮墓前獻花。但我懷裏沒有純白的百合,隻有一束紅豔豔的山茶。據說山茶汁也有補血的功效,我打算給小淚弄杯花茶喝的。躊躇再三,我還是把山茶花敬獻在她墓前。
"請保佑你的妹妹。請讓她幸福。"
我和小淚登上了飛往艾拉利亞的小型飛機。馮諾馬在忙善後,按照最初商定的合同,案子妥善解決,我至少能得到一半酬金。我要求把聯盟數據庫的訪問權折換成艾拉利亞幣,這給馮諾馬添了不少麻煩。
隻有一位蟲使來為我們送行。案子雖然告破,卻揭出了出乎意料的事實,太多故事,也有太多無辜者犧牲。我們都不願提及那件事,客套地道別之後,飛機起飛。
對了,差點忘記說,日記簿我交給了齊姆托夫人。她還是一如既往,穿著鎧甲一樣的衣裳,臉繃得像中世紀的聖殿騎士。我還以為她會當著我的麵把日記丟進壁爐裏。但是她沒有,還用隨身的手帕認真地把日記包了起來。離開時我注意到壁爐裏沒有火--夏天終於降臨了齊姆托別墅。
因為權限的原因,馮諾馬無法再給我案子的相關信息--憑著齊姆托夫人的影響,最後的結局也會成為一個秘密吧?因此我不知那幅《紅色月光》鎖在棺木裏,還是從來就不存在。可是我寧願相信它存在,它凝結了安妮的愛與生命。
我終於還是沒能找到救小淚的辦法,正如齊姆托沒能救到他的愛人。但他教給我一些道理,一些我用一千年尚不能領會,而他隻用人類短短一生就領會到的道理。
是的......
"阿亮,你在想什麼呀?那樣出神?"小淚笑眯眯地拍著我的手心。案子告破,她顯得容光煥發。一回到事務所,一定是要扳著手指算錢了。
"沒什麼。"
我喜歡你,小淚。所以我想要陪在你身邊,十年,一百年,一千年,直到永遠--我曾經是這樣想的。
如今我已然了解,我錯了。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永遠不永遠的並不重要。你微笑的每個瞬間,都勝過塵世的永遠。
"喂,阿亮,如果我們有齊姆托夫人那樣大一座房子,就會有許多空屋子吧?"小淚問得我莫名奇妙。
"是吧。"
"而且我的房間也會很大,空空蕩蕩的。"
"是吧。"
"裏麵擺什麼好呢?"她進一步提示我。
"擺什麼好呢?"我鸚鵡學舌道。
小淚終於意識到我在捉弄她,生氣地噘起了小嘴。她往椅背上一靠,不看我,望向右側的舷窗,"到時候,我要買一萬隻可愛的絨布熊......"
"考拉?"
小淚瞪了我一眼,不理我了。
飛機上隻有我和小淚,因此她沒帶隱形鏡片。我看著小淚俏麗的側臉,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名字。安妮。
於是我問小淚:"小淚,月光是什麼顏色?"
小淚非常生氣,連鼻尖都皺了起來,"當然是紅色!......你當人家是傻瓜吧,阿亮?!"
我不禁啞然失笑。
紅色月光。原來如此。
安妮沒有死。她藏在齊姆托的靈魂中。她成為了他,他也成為了她。用她的眼睛去看,用她的耳朵去聽,用她的心去感覺。這樣,就永遠不會失去她了。
我的視線越過小淚小小的麵孔,望向舷窗外的夜空,試著傾聽大海的聲音。月光如霜,夜色脈脈。
不是月光,是不會碎的夢在夜色裏輕舞。
不是海聲,是已逝者的戀歌在風裏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