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化妝後的世界(1 / 3)

某個早晨,宋上詩遲到了。第一節課是曆史課,宋上詩遲了十多分鍾。他扛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以一雙灰色的眼睛看車奇。跟著他又看向米莎,眼神是很成熟的,透著滄桑,一種無奈、悲涼的氣息。

曆史老師四十多歲,脾氣溫和,是最好說話的老師。他看見宋上詩在門外靜靜的站著,就停了說話,朝宋上詩招招手,示意宋上詩進來。

宋上詩沉默的進了教室,走路的動作依然散漫,但慢了點,並且垂著頭,似乎很無奈的感覺。他把書包放進抽屜,直著身子,沉默的聽課。

後麵的米莎注意到了一切。她本來就是個細心的人。

她感到宋上詩悶悶不樂,沒自信,不夠瀟灑。仿佛他回到了寫漫畫前的時候。而在《天刀》完成期間,宋上詩一直都是樂洋洋的,活潑而輕鬆。是什麼原因使他苦悶,家庭的問題麼?自己也老出家庭問題。父親是個拜金主義者,沒有人情,從小到大,隻在自己生日時慶祝一下,自己喜歡吃什麼,他不知道,喜歡什麼禮物,他更不知道。十分苦悶的,最最貼心的母親不在了,而自己能夠記憶她的樣子,隻在五歲的時候。

曆史課結束後,米莎直接問宋上詩:“宋上詩你今天有點憂傷?”

“我寫的書遭到出版社的拒絕了,出版不了。”宋上詩回頭說。

“編輯說為什麼?”米莎問。

“編輯是個老頭,他說我寫的太過空想,其實,我隻是想把自己的夢想寫出,給有夢想的人看。”宋上詩憂鬱的說。

“嗬嗬,你那本書啊,我看了,車奇也看了,我們也都是有夢想的人啊。”米莎說。

“對,‘天刀’整本書都是夢境,是幻想,我喜歡。”車奇也支持說。

“謝謝你們這麼說,但我已灰心了,我決定,以後還是把時間放在學習上,暫時不寫了。”宋上詩說。

“宋上詩,請聽我給你書的評論,”米莎突然正容說道:“你的書很有夢想,可是,夢想太多導致結構碎裂了,類似美國的意識流……而中國是個社會主義國家,出的書也要唯物主義的,除非大陸會走香港的武俠之路,所以呢,你的夢想先擱著吧!”

“論起世界,武俠似乎有點落後了。”宋上詩喃喃的說。

“完美的武俠夢幻,卻像一張櫻桃小嘴,嘴唇發香,仿佛六月的櫻桃……”車奇突然有感而發的彈唱起來。

“你們扯到哪去了?”米莎說。

“嗬嗬,車奇說你的嘴唇像櫻桃小嘴。”宋上詩突然樂了的說。

“車奇你在說我?”米莎麵向車奇。

車奇臉蛋微微一紅,看著米莎的眼神有點尷尬。他略微惆悵,轉過了身子,心中有些發愣。剛才哼的歌曲,他很早前就譜了,當時就想著米莎譜曲,沒想今天會當著米莎的麵唱。而所謂的華麗女神,在車奇心中,米莎應該是最有時代感的。因為米莎是第一個把他帶進男女境地的女神。

宋上詩也回身了,心中思考著,米莎說的外國風格的話。

其實他了解香港,也了解美國。書籍可以描繪出任何世界給讀者知道。如《泰坦尼克號》,歐美人總是那麼浪漫,令人向往。《麥田裏的守望者》的作者又是那麼純潔,仿佛整個學校都那麼可愛。還有《第一滴血》的史泰龍,一個具有自我主義的英雄,一種自由精神。

香港人也很自由的,他們是華人,與英國統治者有隔閡,又離共產黨很遠。香港人有政治、文化的迷茫,又不受政治與文化約束,從而自由,有創造力。金庸能把武俠寫得完美,開創大師風格,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是因不受國度幹預。黃家駒能作曲,是因他自由,一個人若總是被環境信仰限製,是不能走出環境成為英雄的。李小龍的成功,也非純粹武功好,而是他了解世界,拍的電影能帶動世界潮流。

不過,無論是說美國或香港,都將涉及到國度的問題,對比目下的中國,多少有點傷感,有點迷茫,所以,宋上詩找不出話來總結問題了。

在宋上詩那種悲哀的漫思國家問題的時候,他不知道,米莎和他一樣在思想,他和米莎都是耽於靜想的人。

米莎是個女孩,當然不會想宋上詩式的國家問題了。她想的是女人的事情。

櫻桃小嘴?那不是武俠小說裏的一個誇張式形容詞麼?似乎,宋上詩和車奇經常議論這個。然而今天他們卻說自己有櫻桃小嘴。難道在他們眼裏,自己成了武俠式女人了麼?這是否意味著,自己進了他們談論的武俠圈子了?還有可笑的是,車奇奏唱的歌曲,嘴唇發香,仿佛六月的櫻桃……這太誇張了,一張嘴唇也發香的嗎?

米莎聯想成年女性的香水味,衣服香氣彌漫,目下看來挺好玩的,可能男孩喜歡吧!又突然想起“香香公主”,這個宋上詩說的小學同桌,她真的很香麼,是否她母親給她灑的香水。然而自己是個沒有母親的女孩,唯有父親,一個拜金主義者,怎麼會有人懂得自己,給自己裝扮呢?

米莎審視自己的的服飾,皮衣皮褲,閃著光澤,有點摩登式的潮流感。可自己完全沒有宋上詩所說,窈窕淑女,超俗古典的樣子。書上說女人天生愛美,可是從沒哪個男人對自己說,你今天好漂亮,你好有氣質哦。最重要的是,沒有心目中的王子,跑過來,邀請自己參加宴會。

什麼武俠小說的雍容雅貴,冰清玉潔,白玉肌膚,都與自己無關。米莎感到自己不是宋上詩說的武俠美女,她也不想做武俠美女。她顰眉思考,武俠美女不就是武俠作家寫的夢,和宋上詩的夢一樣,虛無縹緲,去追尋的人,才是傻瓜呢!

算了,米莎不準備繼續想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鬱悶。

但是這日米莎回到家裏,卻在鏡子前站住。她看見自己膚色白白的,光滑的皮膚不含一絲血色,在陰影下像個吸血鬼。眼睛漆黑,睫毛很長,像是黑寶石,那淡淡的眉毛加小巧的鼻子,仿佛林黛玉一樣憂傷,神態裏自飄著無限傷感。自己是個沒有母親,不幸福的女人。視線又聚焦在那嘴唇上,異常的鮮紅欲滴,倒的確很精小,然而為什麼會被形容為櫻桃小嘴?桃子米莎是見過的,但櫻桃是什麼樣就不知道了。米莎想著微微一笑,鏡子裏的人有些迷人了,如雲開日出般落落大方,使她心情好了許多。

緊跟著米莎回憶宋上詩的漫畫,女主角唯美的模樣,霧蒙蒙的眼睛,莊嚴典雅的服飾,纖細華麗的眉毛鼻子,還有那正臉,側臉,仰頭,低頭,各種笑容,和憂傷的表情。一切都那麼具有幻想的魅力。可是無論米莎以何種姿勢看自己,都與漫畫女主角的區別很大。米莎歎了口氣,離開鏡子,看來自己成不了宋上詩式的美女。

這個黃昏該幹什麼呢?

按往日的話,要麼雕刻木人,要麼畫超現實主義畫,要麼彈奏一首鋼琴曲,可是現在思緒紛亂,感覺靜不下心來。米莎沿著牆壁,在房間裏走了起來。她從臥室走到畫室,又走到鋼琴房,又轉回臥室。忽然,她視野落在沙發邊地上,那有一本明星雜誌,封麵上是50年代的奧黛麗?赫本。她頓時感到奧黛麗?赫本很美麗,有一雙大而似霧的眼睛,尤物一樣,那鼻子,嘴唇,皆很精致,尤其是具有天生的王室氣質,像公主,也像王妃。要說米莎心中有個美麗排行榜,奧黛麗?赫本絕對是前三名。她買這本雜誌,又收藏了,多半也是因奧黛麗?赫本在封麵上。

或許,奧黛麗?赫本這種王室氣質,就是宋上詩畫裏的超凡脫俗的氣質吧。

米莎很喜歡奧黛麗?赫本,她是個懷舊的人。她從來都認為,古老的東西能遺存至今,必定有其價值。就像那些海外引進的電影,歐美也好,韓國也好,均是好的,才會通過篩選進入中國。至於查理?卓別林,奧黛麗?赫本,瑪麗蓮?夢露這些長久不衰的明星演的電影,更是經典了。所以米莎要看電影,先是往大獎裏搜索,諸如奧斯卡獎,歐洲電影獎,好萊塢全球獎,或看些影評,這樣她就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庸俗電影上了。

她首識奧黛麗?赫本,就是因一篇影評,論奧黛麗?赫本是20世紀的第一公主。然後她看了《羅馬假日》,她被那故事深深吸引,一個公主私奔一樣的逃出王宮,和一個高大英俊的記者邂逅,僅僅一天,就撞出愛情的火花。公主是愛記者的,因為王宮裏,再沒像記者那般無拘無束的人。米莎深為共鳴,隱隱覺得自己像那奧黛麗?赫本演的公主,後又覺得,奧黛麗?赫本的演技裏的調皮,漫不在乎的浪漫,均與自己相像,使之難以忘卻。

現在,米莎像想到什麼的,走到沙發邊,撿起地上的明星雜誌。她右手肋支著沙發扶手,翻開雜誌。當翻到萊昂納多一頁上,她停止翻頁,以一雙端詳的眼神細看萊昂納多的臉,注意他微側著臉、垂眼低視、像在繪畫的表情,這一方麵能使人聯想到他扮演傑克繪畫的一幕,另一方麵,能和宋上詩連在一起。因為宋上詩繪畫的時候,就是這種模樣,這種表情的,那凝眉注視的神態,是否畫家都這樣的?

緊跟著,米莎腦裏浮起了宋上詩這個人,說話的聲音低沉沙啞,眼神流轉,像是逃避這個世界。他笑起來含著稚氣,純淨似水,這種氣質本身已很迷人,何況他還學富五車,談吐從容,發型永遠自由不羈……一個很有魅力的男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