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條街都有毛病,”塔格特煩躁地說,“怎麼就沒人去修?”她把身體靠回到座位上,將外套的領口裹了裹,早上七點,她就在辦公室開始了她一天的工作,現在,她已經疲憊不堪。但今天的活兒還沒幹完,她就得匆匆回家換裝,因為她答應了吉姆,要在紐約商會的晚餐上講話。“他們想讓我們談一談裏爾登合金。”吉姆當時對她說,“你談這個可要比我強太多了,我們得好好講一講,對裏爾登合金的爭議實在是太大了。”

她此時坐在他的車裏,卻後悔自己答應了他。看著紐約的街道,她想的是鋼材和時間正在進行的賽跑,裏約諾特鐵路和流逝的日子正在進行的賽跑。靜止的汽車正在繃緊她的神經,在分秒必爭的時候,卻白白浪費了一個晚上,她感到非常內疚。

“現在到處都聽到對裏爾登的攻擊,”塔格特說,“他也許需要一些朋友。”

她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說你要支持他?”

他沒立即做聲,然後冷冷地問:“對那份全國金屬行業協會特別委員會的報告——你怎麼看?”

“你知道我怎麼看。”“他們說裏爾登合金威脅到了公共安全,說它的化學成分不對頭,很脆弱,會在分子部分開始分解,會毫無征兆地突然斷裂……”他停了停,像是在乞求著得到一個答案,她沒有回答。他焦急地問,“你沒改變對它的看法吧?”

“對什麼的?”“那個合金啊。”“沒有,吉姆,我沒改主意。”

“可他們是專家……那個委員會的成員們……是最好的專家……都是最大的公司裏麵的首席冶金專家,他們有一串來自全國很多大學的學位……”他悶悶地說著,似乎是在求她能夠讓他去懷疑這些人,懷疑他們的定論。

她疑惑地看著他,這可不像是他呀。車猛地向前動了動,慢慢地駛過一片隔板,下麵是挖開的一處斷裂的輸水管線。她看到溝的旁邊有一堆新的管子,管身上印著商標:斯多克頓鑄造廠,科羅拉多州。她移開了視線,不願意回想到科羅拉多。

“我無法理解……”塔格特還在痛苦地說著,“全國金屬行業協會的專家……”

“誰是全國金屬行業協會的主席?沃倫·伯伊勒,對不對?”

塔格特沒有去看她,但一下子張開了他的下巴,“如果那個蠢貨認為他能——”他衝口而出,又停住不說了。

她抬頭看著街角的路燈,燈泡在一個球形的玻璃中,高高地懸掛在風雪中,孤零零地照射和守護著一片片的玻璃窗和滿是裂縫的人行道。在河那邊街道的盡頭,她可以從工廠的燈光中依稀辨認出發電站。一輛卡車駛過,擋住了她的視線,這是一輛電站的運輸卡車——像坦克一樣結實,雨雪也奈何不得它身上鮮豔的油漆,在綠色的車身上,印著白色的字樣:威特石油,科羅拉多州。

“達格妮,你聽說過在底特律建築鋼材工人聯合會上的討論嗎?”

“沒有,什麼討論?”

“所有的報紙都在報道這事。他們在爭論是否應該允許他們的成員使用裏爾登合金。盡管沒有達成一致,但對打算嚐試使用裏爾登合金的工程承包商來說,這件事已經足夠了,他撤了訂單,而且動作很快!……如果……如果大家都反對,怎麼辦?”

“隨他們便吧。”

一點亮光直直地上升到了一座看不見的大廈頂端,那是一個大飯店的電梯。他們的汽車從飯店側麵的小巷裏駛過,人們正在把一箱沉重的設備從貨車上卸到地下室,她看到了箱上的名字:尼爾森發動機,科羅拉多州。

“我很討厭新墨西哥州小學教師大會通過的決議。”塔格特說。“什麼決議?”

“他們決定,在塔格特公司的裏約諾特鐵路通車後,不允許孩子們乘坐,因為不安全……他們特別強調是塔格特泛陸運輸公司的新鐵路線,我們的對外形象大受影響……達格妮,你覺得我們應該用什麼來回答他們呢?”

“在新的裏約諾特鐵路線上通車。”

他沉默了良久,看上去異常沮喪。這讓她感到不可思議:他沒有幸災樂禍,沒有借助他喜歡的那些權威的意見來壓她,他似乎是希望獲得信心。

一輛車疾速地超了過去,她隻來得及瞄了它一眼——平穩自如的速度和閃亮的車身。她知道這車的來曆:哈蒙德,科羅拉多州。

“達格妮,我們……我們的鐵路線能按時完工嗎?”很少聽到他的聲音有這樣毫無掩飾的感情色彩,是再清楚不過的動物的那種恐懼的聲音。“如果我們不能的話,這座城市就完了。”她回答說。汽車拐了個彎。在城市上空黑壓壓的樓頂上,她看到那個巨大的日曆,被雪白的照明燈打亮,上麵顯示著:一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