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馬師便與羅馬並轡而行，將銅板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忽然道："好馬！"
羅馬聳肩一笑，不僅不領情，反而生出幾分鄙薄。原來銅板腳力雖好，賣相卻實在不怎樣。一身瘦骨支楞，更兼毛色不純，走路時沒精打采的，長鬃又不讓剪，時時遮住半邊臉，以馬而言，擔不起個"駿"字，以人類而言，活脫是個潑皮二流子的模樣。羅馬與它同伴數年，早習慣了別人對它的前倨後恭，這回這秦馬師在銅板未跑之前便讚它是好馬，豈不是無憑無據的亂拍馬屁麼，哼了一聲，道："完顏赤海胡說......這麼瘦、也像好馬？"
那秦馬師聽他說得這般刻薄，也愣了一愣，暗道："莫非這人隻是個庸才，這馬是明珠投暗，未逢真主麼？"仔細把銅板上下打量，隻見它鞍韂雖然老舊，卻熨貼合適，顯見用得極是講究，這才放下心來，笑道，"羅大哥好愛說笑。你明明把它當了寶貝一般服侍，自然是知道它的好處。怎的我一誇，你便言不由衷，莫不是怕我搶麼？"
羅馬一愣，不知道這女人怎麼這麼不知羞恥，隻是要阿諛自己。看她一眼，隻見這女子雖然眉目端正，但不施粉黛，膚色被曬得棕黃，頭發也如男人般隨便一紮，色澤暗淡。身穿一件灰撲撲的男式長袍，隻將衣擺截短，腰間紮一條紅色纏腰帶，腳蹬一雙磨得灰白的短腰牛皮靴子，整個人都灰撲撲的，雖然沒有一般女子的明媚，但看起來五官堅毅，無論如何也不應當這般無恥才對。
羅馬心中莫名生出不快，更不願多談，便將雙目遠眺。其時金人開化未久，規劃建築一切都粗糙雜亂，毫無章法。可是一眼望去，隻見帳篷中間夾雜著土坯房，深宅大院旁邊便是臭氣熏天的駝隊，大街上金人、漢人、奇裝的別族人往來穿行，莫名的便有了一種原始粗礪的生機，令這城市與中原的奢華安逸，有了分外的不同。羅馬心中感歎，金蟾更是一路咂咂稱奇。
正行走間，忽然間隻聽一聲長唳，一隻青腹黑背鷹一個俯衝從半空中斜滑而下。隻見這隻蒼鷹，金睛闊翅，箭尾鉤喙，從後邊無聲無息的滑行到眾人頭頂，將鐵爪一伸，"啪"的一聲，抓走了完顏赤海頭上的皮帽。
那皮帽子是完顏赤海出關後才戴上的，乃是一張完整的火狐皮縫就，前顱頂上趴著火狐的臉，兩隻眼睛是兩粒閃閃放光的祖母綠。那隻鷹本是獵戶馴養，不甚怕人，這時也不知是被寶石的光芒吸引，還是被那火狐所誘，竟然冒險偷襲，就在這麼多人的頭頂上，一把抓走了那頂帽子。
完顏赤海吃了一驚，伸手一按頭頂，叫道："唉呦！"揮鞭去打，哪裏還夠得著？隻以毫厘之差落空了。兩旁的侍衛見著，都用刀槍去捅，那鷹輕輕一振翅，又逃出了這些攻擊的有效範圍。
後邊的人驚叫，前邊的人陸續回頭。可是那隻鷹飛得好巧，仿佛挑釁一般，隻低低的貼著眾人頭頂掠過，既快得讓人抓不著，又慢得讓人躍躍欲試。羅馬在後麵看得清楚，隻見隨著那鷹飛過，隊伍中便有兩三條胳膊舉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