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的賓客看得大眼瞪小眼,好在這一行人整隊迅速,亂到院中眨眼間又雄赳赳的站了一排。楚生給那黃臉的踢出隊伍,在雙方中間的空地上一站,委委瑣瑣的看著周圍的人,低著頭東一眼西一眼的瞎瞄,瞄來瞄去,一眼瞅著後邊堂中蒙著喜帕的劉小姐,眼眶一濕,登時來了勇氣,一挺胸,向四方抱拳道:"各位父老鄉親。小生本姓楚,是渭南人士。家父與劉員外昔日本是患難之交,因此兩家曾為我與劉小姐二人指腹為婚。今年年初家父著我前來完婚,因路途遙遠,小生特意邀請了好友賀炎做伴前來。怎料這賀炎狼子野心,因貪圖劉小姐的美色與劉家家產,竟將我的信物偷走,冒充騙婚。不僅如此,為除後患,他更想斬草除根將我殺害。幸好我及時逃走,路上遇著這幾位好漢,這才趕回來討個公道!"說罷流下兩行清淚。
這內情一說出口,登時四座皆驚。劉員外張皇失措,賀炎一頭霧水,那黃臉的心裏一翻個兒,心中暗道:"這書生說的怎麼和在茶棚裏遇見時不一樣了?他不是與那劉小姐一起讀書,同吃同住三年卻沒看出劉小姐是女扮男裝,歸家之後經人提醒才反應過來,先委托好友賀炎來送聘禮,結果被賀炎借花獻佛了麼......"但是這時也顧不了那許多,隻得撐著聲色俱厲的喝道:"賀炎,你一向自命俠義,如今幹出這等禽獸不如的行徑,你還有什麼話說?"
賀炎已給驚得張口結舌,一時根本說不出話來。卻見裏邊劉小姐給喜娘扶著蓮步輕移走了出來,道:"你這書生好生無力,我與你素昧平生,哪來的什麼婚約,你怎的無端汙人清白?"
那楚生聞言,如同五雷轟頂,踉蹌後退以手指點,顫聲道:"素昧平生?你竟說我與你素昧平生?你忘了白馬寺之圍了麼?你忘了月下西廂了麼?......"倏忽之間,又換了一個故事。
這回連賓客都聽出不是味來了。有那愛聽戲的一想,叫道:"這是唱的西廂記啊!"眾人"轟"的一聲大笑。那黃臉的老羞成怒,一把抓住楚生衣襟提起,罵道:"你是跟我編戲文呢?你到底和這劉小姐有沒有婚約?"
楚生給他抓得呼吸困難,掙紮道:"我與劉小姐雖然沒有婚約,卻是緣定前生的。五百年前我是......"原來這楚生確是路過此地的舉子,七天前驚鴻一瞥的見過劉小姐一麵,竟因此頓生愛慕之情。隻是他書讀得多了人卻有點呆,既不敢去登門求親,又不甘就此放手,惟有蝸居客棧一遍一遍的假想自己前去求親。自己風流倜儻滿腹經綸,劉小姐當然會慧眼適英雄;但是自己又沒錢,有錢人看不起讀書人卻也是是天經地義的,所以最後的結果必然是給劉老爺趕出家門。他這般自怨自艾,越想心眼越窄,越推斷劉老爺對他的羞辱就越真,終於一時激氣竟去自殺了。給賀炎救下來之後,種種事由逼得太緊,這個台階下不來,隻好繼續編造故事。故事,越編越真,連他自己也漸漸難分真假;版本,隨機應變,一個書生竟將眾多的老江湖盡數騙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