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已走了,他沒有阻止。雖然我知道他真的是想殺那辱罵了他姐姐的青年。很久以後他告訴我:"我知道你一定會再阻止。有些事試過一次,就不必再有第二次。"
風如刀雪如羽。我卻輕輕地籲了口長氣,慢慢地還劍入鞘。他眉梢微微一動,現出一絲詫異的神色。
我淡淡一笑:"我本是來殺你的,可是現在我卻想聽你吹簫。"
他默然,緩緩將玉簫湊到唇邊,卻又望了我一眼:"你想聽什麼曲子?"
"你學會的第一首曲子。可以嗎?"
他臉色微微一變,唇邊慢慢泛起一個慘然的笑容,卻沒有說話,便吹奏起來。那是一首很纏綿的曲子,我想當年他第一次吹起的時候一定是很快樂的吧?那麼他也曾有過快樂了?從什麼時候起,他不再擁有這種快樂?
他沒能吹完這首曲子,便又猛烈地咳嗽起來。我現在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蒼白嬴弱了,他早已得了不治之症。我心中忽然感到惋惜:江湖中有那麼多人想殺他,其實他自己又還能捱過多久呢?
他終於漸漸止了咳嗽,苦笑著道:"對不起,我無法吹完這首曲子。如果你要殺我,現在是時候了。"
我凝視著他:"現在的我,殺不了你。因為我還在猶豫。"
他慢慢道:"聽說你沒有失敗過。"
"是。當我決定去做一件事,我就一定會成功。"我望著他的雙眼,"當我不再猶豫,或許就是你的死期。"
他竟然笑了一笑:"我等著。"
這一天卻再也沒有人能等得到。誰也料不到,很久以後,我和他卻成了朋友。
後來他對我說:"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在南湖之畔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將會是我這一生,唯一的知己。"
我輕輕飲盡杯中酒,這才道:"也許是因為,隻有我才能從你的簫聲中認出真正的你。"
他默然不語,半晌才道:"我這一生,隻有你這一個朋友,隻愛過一個女人。原來我是這麼難以改變的一個人......"
我緊盯住他。
他卻隻默默喝酒,不再說下去。
我知道他唯一愛過的女人是誰,我想知道得更多。
可是他卻一直守口如瓶。
一直到多年以後,在他輾轉於病榻的訖語中,我才真正地了解了他心底深處的無助與絕望。
因為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不可能去愛的女人--
他的姐姐,應影寒。
"沒有必要再瞞你了。"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久病不愈的他輕撫著那枝紫玉長簫,向我道,"我想在我病中,你都已經知道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
他愛憐地凝視著那枝紫玉簫,慢慢地道:"亞音,愛究竟是怎樣的?是不是陷進去的人,都不會再有理智?"
我望著更顯消瘦的他,心中痛如刀絞,隻能默默點頭。
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過那枝簫:"姐姐送我這枝簫的時候,我才隻有十歲。她教我吹第一首曲子。那時候我想,如果能永遠這樣和她在一起,讓她手把手地教我吹簫,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