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2 / 2)

我癡了。

我從來不知道簫聲原來可以吹得這樣斷腸,雖然我曾聽過無數人吹簫。我覺得有什麼東西緊緊地揪住了我的心,我透不過氣,像將要溺死的人那樣想抓住些什麼,卻不能動。四周的空氣變成冰冷,一層層地湧過來,要把我吞沒,我徒勞地掙紮。

這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情感,我卻忽然知道了令我這樣難過的是什麼。悲傷,悲傷到了絕望。年輕如我,驕傲如我,以前又何曾有過這麼真切的體會?

簫聲止時,他仍默默凝望一湖春水,不動。我卻急急低頭,轉身而去。我怕讓人看見這時的我脆弱的模樣,因為,我流淚了。

一春煙雨向南湖。那一年的春天格外地漫長而叫人心碎,我第一次在一個地方呆了那麼久,久到了許多年以後,我忘記了自己曾有過的虛名、忘記了自己劍下曾有過多少亡魂、忘記了那些曾癡愛過我的女子,卻仍能清楚地記得那年的春天,他在南湖之畔,而我在更遠的地方,聽他吹簫。

南湖多霧。而那一年南湖的霧似乎永遠也沒有散去的時候。我日日去聽他吹簫,我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可以有那麼多的悲傷。他每日吹,不同的曲子,卻一樣讓人感到絕望。

我總是遠遠地看,遠遠地聽。而他永遠隻是凝望著南湖的水,並不回頭向我望上一眼。有人看到了會覺得怪異吧?驕傲的、不可一世的我,卻隻敢遠遠地在他的身後,那麼地卑微。

終於有一日,我同平日一樣去聽他吹簫的時候,卻沒有聽見他的簫聲。他隻靜靜地立在湖邊,輕輕撫摩著那枝玉簫。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清楚地覺得,他在撫摩的,是比他生命還要貴重的物事。

似已察覺我的到來,他回頭望著我,半晌才微微一笑:"很漫長的春天。不過也有結束的時候。"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淡淡的,透著疲倦,但是很動聽。我知道該結束了。是啊,我在這個地方,已呆得太久了。我心中有些悵然,麵上卻隻是微笑。

他看了我一會,將玉簫輕輕湊到唇邊,淡淡道:"你想聽什麼曲子?"

我望著他。我很想知道這個人有沒有體會過快樂,如果有,在他的簫聲中為什麼我卻觸摸不到?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悲傷而又絕望?我突然很想讓他不再悲傷、不再絕望,我想聽他吹快樂的曲調。

可是,他做得到麼?

我輕輕搖頭:"我該走了。"他眸中現出一絲驚奇,而我並不想解釋,便已轉身而去。

身後的他沒有動,也沒有再開口,而這時的我卻又有強烈的悔意。我很想能最後再聽一次他的簫聲,雖然那裏麵仍然隻有絕望和悲傷。可是能多聽一次也好吧?......

我最終還是沒有回頭。我是個固執的人,既已作出了向前的決定,就絕沒有可能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