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築草為城(71)(2 / 2)

三年之後的1990年10月,茶博館試開館之時,首屆國際茶文化研討會也在杭州開幕了。那段時間,杭家人幾乎都被這件事情拖進去了。除了那塊特製的茶磚壁掛,得茶幾乎把他花木深房裏多年積累的資料全都拿出來了。館裏收集資料的年輕人依然不滿足,他們小心翼翼地找到了年屆九十的杭嘉和老爺爺,年輕的姑娘甜言蜜語地對老爺爺說:老爺爺,老爺爺,你是茶界的老壽星,你再回憶回憶,1900年的時候,茶館是怎麼樣的?嘉和想了想說:1900年,我好像還在媽媽的肚子裏。年輕人就笑了,悄悄地把筆帽蓋住了筆尖,看上去這位老爺爺木本的,神情總有那麼幾分恍您,眼睛也不好使,給他看一張相片,他用了放大鏡,還要湊到鼻尖上,問他一個問題,他要沉思半天,才會說“是”或者“不是”。年輕人是性急的,或許還是急功近利的,他們不相信還能從這個半盲的九旬老人身上打聽出什麼茶事來。不過他們倒是喀噴喀呼地拍了不少相片,但這些相片最後也沒有用出一張去。他們排來排去,杭嘉和老爺爺既不是當代茶聖,也不是茶界泰鬥,忘憂茶座既不是江裕泰,也不是翁隆盛。杭嘉和老爺爺就這樣心安理得地被隱到茶史的背頁上去了。

倒反而是多年沒有回杭的布朗,由迎霜提議,借著為茶博館建雲南竹樓,名正言順地回了一趟老家。迎霜說這樣一來他也算是為這件大事出過力了。竹樓就搭在館內的斜坡之上,還沒有搭好呢,就有不少遊客來樓前拍照了。布朗對此深為得意,他喝了一點米酒,微醉酸酶,但絕不會從竹樓上掉下來,他騎在竹竿上,眼前是青山綠水,滿坡茶樹,還有紅瓦白牆,修竹芭蕉,不禁興起,就高聲地唱起來了:山那邊的趕馬茶哥啊,你為什麼還沒有來到?

快把你的馬兒趕來吧,快來馱運姑娘的新茶!

馱去我心頭的歌,細品我心底的話,茶哥哥啊——他把那一聲“茶哥哥”的拖音喊得回腸蕩氣,餘音繞茶,白雲山間盡是他的“茶哥哥”。人們聽了都笑了,唯有小布朗騎在竹竿上哭了,他想起了得放和愛光,想起了他們像綠葉沉入水底般的飄搖的身姿……他的“茶哥哥”沒有影響在茶博館對麵賓館召開的茶文化研討會,曾經作為政變和陰謀策源地的五七一工程,現在作為浙江賓館,正在進行中日茶道衝泡表演。

中方的茶博土中,有抗家茶事傳人杭夜生,她是作為華家池農業大學茶學係中一名年輕的女教師的身份出場的。盼姑婆把她那手衝泡茶的絕活都教給了夜生。夜生也把她的大量業餘時間花在琢磨茶藝上了。

而日本方麵出場的茶道專家中,則有一位年屆六旬頭發曲望的女士,從她今天的容顏之中,依然能夠看得出她當年的端莊美麗。她的表演與眾不同,華麗的和服配以現代鋼琴協奏曲,茶具燦爛奪目,動作近乎於舞蹈,與日本傳統茶道中那種克製、枯寂的最高境界距離甚遠。得茶注意到台下坐著的那些日本茶人中,有一些不禁以帕捂嘴,輕輕笑了。得茶想,也許這在日本國,乃是一種離經叛道之舉吧。這是一種故意的、自覺的世俗,他記住了那個名字:小掘小合。表演結束之後他卻沒有再看到過她,後來,他漸漸地把她忘了。

自1992年第二屆國際茶文化研討會在中國常德召開,1994年8月第三屆在中國昆明召開,1996年第四屆在韓國漢城召開,1998年第五屆又將回到中國杭州。

整個夏天杭得茶一直很忙,作為資深茶文化研究專家,他被會議有關方麵聘為顧問,但他在人們眼裏,終究不是一個完整純粹的茶界中人,而在史學界,他的研究幾乎就屬於雕蟲小技了。相比而言,杭漢父女作為茶葉專家在國內外茶界的影響更為人知。所以,當一封尋人啟事般的來信寄往國內時,作為收信人的中國國際茶文化研究會會長先生,首先還是派人把此信交給了專家兼官員杭迎霜女士。

信,正是那位名叫小掘小合的日本女子從京都寄來的,她是日本茶道百合流派創始人,從前是一名優秀的服裝設計師,後來傾其家產從事茶道。十年之後,創立了自己的百合流派,並開始了和中國茶界的頻繁接觸。此次,她的茶道表演團亦在被邀請之列。會議將在1998年10月間舉行,但小掘小合卻突然來信,說自己想在會議之前先趕到杭州,並希望會長先生幫她尋訪她那死在杭州的父親的有關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