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眼瞼動了一下,沒說話。
接下來,更多的軀體被吊上去,有的斷手,有的斷腳,空氣裏彌漫血腥的味道。
女孩子看著,她認識他們,也許有的叫不上名字,但是每一張臉她都見過,想一想,她在昆彪手下一晃也呆了五六年了。
她開始咬著嘴唇,有些發抖。
最後,一個女人的身體被吊上去,那是個肥胖的女人,肉鬆懈地向下垂著,能看出她是趴著死的,背上被插了五六刀。
女孩子的眼淚終於下來了,甚至不可控製,開始嚎啕。
“你怎麼了?”沙淩在一旁,撇撇嘴,“別說你沒想到。”
“我知道。可,她也隻不過是個廚娘……”女孩子抽泣著說。
“亂刀下去,誰顧得上。”沙淩簡短回應,並不在意,“對了,你想要什麼?”
“沒有。”女孩子搖搖頭。
“什麼?”
“沒有。”她重複了一遍。
“人人說,昆彪待你萬千恩寵,他死也料不到,是你出賣了他。你落這背義忘恩的名聲,樹無數潛在的仇家,難道什麼也不要?說吧,是金銀,是宅邸,是幫中高位?要什麼都隨你。”
“如果為了那些,昆彪都給過我,我又何必背叛,”女孩收住眼淚,看著前方,回答。
“是啊,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沙淩笑道,停了停,開一個蹩腳的玩笑,“難不成你是看上我了?”
女孩子沒有搭理這玩笑,隻喃喃地說:“讓我走吧,我今生不再相玉了。”
“你不相玉?”沙淩驚道,“那你要靠什麼吃飯?”
“也許找個地方,去開個小飯館,做我會做的菜……”
沙淩一臉“你不是開玩笑吧”的神情,可還未說話,被前廳跑上來一個嘍囉打斷了,嘍囉手中拎一個嬰兒,嬰兒雙腿被倒提,自然大哭不止。
“哪來的孩子?”沙淩皺眉問。
“這是那個什麼‘鐵虎’的孽種!少主交代過,斬草要除根,所以小的挖地三尺,也把他找出來了!”嘍囉氣喘籲籲,滿臉狗腿地回答。
“好,就地摔死吧。”沙淩道。
“慢著!”他身邊一直安靜的女孩子卻突然叫出聲。
沙淩瞥一眼:“怎麼,你還想留他不成?要知道,他長大的話,第一個怕是找你算賬。”
“也許吧……”女孩子不知有沒有聽清他的話,含混地應了一句,而後,卻是堅實的聲音,“剛剛你說,要什麼都隨我。那我的要求就是,放了他。”
多年後的小館,目光齊齊聚集在那個前來刺殺的少年身上。顯然,他就是剛才故事裏的嬰兒。
隻有老板沒有看他,目光無目標地落向前方,微歎著細語:“你問‘一個人若父母為人害死,臥薪嚐膽,矢誌複仇,可有錯?’是的,我也常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一直覺得是沒有錯的,這是支撐我活下去的重要理由。”
“可是,時間一年年過去,你又會遇到許多的人,無辜的人,有恩的人,有情的人。而仇恨像野火,像潑墨,燃燒的時候,沒有辦法那麼精準地避開他們。”
“所以現在你問我,我不知道我的選擇,是對還是錯……”說完這一句,老板不再出聲,低頭凝視手中的茶水,現場陷入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