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宗明皇帝太寧二年(公元324年)
帝將討敦,以問光祿勳應詹,詹勸成之,帝意遂決。丁卯,加司徒導大都督、領揚州刺史,以溫嶠都督東安北部諸軍事,與右將軍卞敦守石頭,應詹為護軍將軍、都督前鋒及朱雀橋南諸軍事,郗鑒行衛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庾亮領左衛將軍,以吏部尚書卞壼行中軍將軍。郗鑒以為軍號無益事實,固辭不受,請召臨淮太守蘇峻、兗州刺史劉遐同討敦。詔征峻、遐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約、廣陵太守陶瞻等入衛京師。帝屯於中堂。
元帝司馬睿死了,肯定是抑鬱而終。他的兒子司馬紹繼位,是為明帝。
一般來說,皇二代時期大多是一個朝代的瓶頸,因為開國皇帝都是雄強之主,繼位的兒子要活在英雄老子的陰影之下。司馬睿雖稱中興,和開國也相差不多,但是他不夠雄強,相反他兒子司馬紹卻有些機斷,依稀有雄強之主的模樣。可惜的是這位皇帝命短,在位僅三年,歿時僅二十七歲。唉,天不佑司馬,誰也沒話說。
明帝司馬紹幼時聰哲,有文武才略,關鍵是喜歡戶外活動,不像一般的皇二代隻喜歡床上活動。司馬紹身邊有一班朋友,如庾亮(大舅哥)、溫嶠、桓彝、阮放等,當然和王導的關係也不錯,王導同誌是個親和力超強的人。
王敦剛起事的時候,六軍敗績,太子司馬紹決定自己親自率將士出征,結果被溫嶠攔下來了,要是不攔,司馬紹在戰火中演繹出“李世民前傳”也未可知。王敦進了建康,本來想廢掉他,可是保皇派很強大,王敦後來居然也沒有堅持,王敦可能還沒想好要不要把司馬家連根拔掉。
一年多的時間裏,王敦在政治上沒有任何推進,滿足於在第二首都發號施令,但是他也沒有像曹操和司馬懿父子那樣,對皇帝進行嚴格的控製,皇帝的詔令還能向各地發布。明帝聯絡了其他比較強勢的地方官,如郗鑒、蘇峻、劉遐、祖約(祖逖的弟弟)等。明帝聯絡了廣州刺史陶侃,任他為交州刺史,旋即他又出於私情,讓阮放去出任交州。如此反複,陶侃自然不爽,陶侃本來是王敦的對頭,可惜沒有用上。
可能是王敦由於政治經驗不足放鬆了對明帝的控製,但更大的可能是王導在這段時間裏,立場發生了根本的改變。王導肯定不會在王氏和司馬氏的冷戰中長期沉默,他不可能不思考這個結怎麼打開,如果他判定王氏取代司馬氏可能性極小,他也許會做出丟車保帥、斷腕全身的決策。
王敦無子,這對野心家來說是個掃興的事情,不過他的侄兒很多,大哥王含的兒子王應被收為嗣子,確定為自己的繼承人。另一個兄弟王舒的兒子王允之聰明伶俐,王敦也帶在身邊。有一天,王敦和親信錢鳳喝酒,不離王敦左右的王允之很有眼色,看他們要商量大事,推辭說自己喝高了睡覺去了。王允之當時才十幾歲,是為“總角”之年,頭上還梳著兩小鬏,但這不妨礙他具有高度的政治警覺。
且說王敦和錢鳳這一天一邊喝著酒,一邊商量怎麼推翻司馬氏“反動”政權。王允之小朋友聽到了,然後假裝醉酒,吐得一塌糊塗,騙過了正在密謀造反的王敦和錢鳳。人在密謀的時候,肯定是十分警覺的,允之小朋友能騙過自己的伯伯,那是相當相當有才的。隨後允之小朋友又說想爹了,於是跑回建康,向老爹王舒和老叔王導(也許是伯伯,實在搞不清楚)彙報了王敦的密謀,王導、王舒這時表現出了忠於黨忠於人民的高貴品質,一起向明帝司馬紹揭發了王敦篡黨奪權的險惡陰謀。咱們中國一直把揭發和證明家人有罪視為大義滅親,這叫爹親娘親不如皇上親,千好萬好不如專製主義好。
聽完王導和王舒(不知帶沒帶直接證人王允之小朋友)一臉沉重地揭發完王敦,司馬紹咬著牙強忍著總算沒有笑出來,敢情你們家王敦攻城略地、殺人放火、氣死我爹全都是軍事演習啊!但是不管怎麼說,王導這是在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要與王敦劃清界限,這個還是很給力的。
也許王導從一開始就不讚成王敦這種魯莽的做法,但是也可以肯定他沒有全力製止,這個愛和稀泥的老油子,善於在動態中尋找安全軟著陸的地方。王導的立場一旦鮮明,等於王敦完蛋了一多半。這麼一來,有可能在明帝司馬紹心裏王導反而成了終結王敦之亂的首席功臣,所以此後仍然是王與馬共天下。當然經此一番折騰,王氏的股比是大幅下降了。
司馬紹如果能多活幾年,君權或許能夠得到強化,君弱臣強的局麵能夠改觀,後來的內亂自可消弭於未發。專製就專製吧,要堅持專製八百年不動搖,就應該給老百姓弄個明君賢相,東晉時代的草民運氣很差,明帝之後,不是差皇帝就是小皇帝,弄個專製也是個劣質專製。
王導先率眾子弟為病重已久的王敦發喪,這等於缺席判處王敦死刑,“忠”字當前,“孝”字避讓,這是符合官家主流價值觀的,然後通過官方正式渠道公然討伐叛逆首領錢鳳——政治高手窘一下沒關係,關鍵是要找好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