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裏異常地寂靜,四周鴉雀無聲。“在性行為當中,有些女性的確會說各種各樣的事情。其中某些話好似隻是單純的嬉戲或賣俏。把那些全部當成對方的心裏話付諸實施,我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武斷的、幼稚的行為。”這時,檢察官稍稍停頓了一下。“當然,被告人在社會上也是著名作家,沒有犯罪前科。我認為被告人有一個時期愛過被害人也屬事實。”不是有一個時期愛過,而是自始至終都在愛著對方。菊治在心中低語,檢察官卻自管自繼續說道:“但是,在被告人最近的著作《虛無與激情》當中,主張在性愛過程中,男性比女性冷靜得多,屬於一種缺乏激情的性愛。被告人有如此之深的洞察力,竟然做出這種行動,我不得不判斷那是一種自以為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個人主義行為。”

事到如今,菊治不想再聽類似說教性質的話。他十分煩躁,但是檢察官卻滿腔自信地繼續說:“在對以上諸多事項進行考慮的基礎上,根據相關的法律條款,我認為理應判處被告人監禁十年的徒刑。”

刹那間,會場上傳來了一陣長籲短歎。“十年。”菊治口中嘟嚷。

所謂“十年”,是指要在牢獄中囚禁十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像化石一樣活上十年。不管怎麼提醒自己,菊治還是無法產生真情實感。恐怕不在現實中生活上一段時間,也許他就理解不了這種事情。實際上,正當菊治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呆呆地進行思考的時候,庭長宣布:“下麵,請辯護人發表辯論。”

按照庭長的指示,北岡律師站了起來。“辯方認為被告的行為不符合控方主張的單純殺人罪,我認為是委托殺人。”這時,北岡律師靜靜地環視了一下庭內,然後說道:“首先,第一點,像錄音明確證明的那樣,被害人曾多次執著地要求去死。當中,被告曾向被害人確認:‘那樣死了也行?’還對她進行了種種說服:‘死了的話,就什麼都完了。’‘那樣一來就回不到這個世界上了。’然而被害人根本不聽,她斬釘截鐵地明確說出,不想回家,不想回到丈夫的身邊。‘我再也不想回家,我希望你想辦法殺了我。’被害人那樣要求,我認為被告的行為明顯符合委托殺人的條件。”

聽到這些話,菊治心裏很不平靜,那天晚上冬香的確那樣說的,可自己不會因此就把她殺了。那個時候應該說菊治根本就沒有殺意。

“而且本案發生的時候,被告人受到了異常的、激烈的衝擊,被害人多次要求‘我希望你殺了我’。那種對死的異常欲望,絕對是那一瞬間強烈的性快感,即所謂性高潮帶來的,同時被害人以死為最大的幸福,她已經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意念,也可以說是一個證明。”北岡律師諄諄教導大家似的繼續說,“被告由於過於熱愛被害人,覺得應該滿足她的要求,於是為了使她幸福拚命進行努力。被告的所作所為,隻是如此而已。結果恰巧造成了被害人的死亡罷了”。

法庭不宜的用語連珠炮似的吐了出來,旁聽席上的眾人好像都在屏住呼吸,聚精會神地用心聆聽。

“而且……”北岡律師的聲音高了起來:“從被告意識到被害人停止了呼吸以後的狀態來看,被告的自言自語非常可憐,過於悲傷。之前被告還沒有發現被害人已死。正因為如此,‘喂……’被告多次這樣呼喚被害人,並問她:‘怎麼啦?’我認為這更證明了被告不是想殺被害人才殺的,這說明被告沒有殺意的證據確鑿。”

接下來律師緩緩地好似訓導般說道:“加上從被告朋友的證言中也可以得到證實,我認為有一點十分明確,正是被告那種專心致誌、拚命努力的性格,才引發了這次的事件。被告最近的著作《虛無與激情》,也是從正麵對男女的愛情和欲望進行了真誠的探討。另外,被告對這次事件進行了深刻的反省,他提出在經濟上給予被害人家屬盡可能的援助。”

從旁聽席那邊,頓時傳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作為辯護一方,我認為被告犯下的委托殺人罪,是在雙方同意的前提下,出自特別深厚的愛情,那是一種愛的行為。”北岡律師這時喘了一口氣,再次望著庭長訴說:“像這次這樣的事件極為罕見,我認為本案的判決,對今後這類案件的判決都會產生極大影響。在考慮以上諸項情況的基礎上,我懇切地希望法庭對被告尾村菊治給予盡可能的寬大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