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倫子被寒風的呼嘯聲所驚醒。她仍仰臥不動,緩緩環視周圍。床左邊的窗簾邊端仍然昏暗。

打開枕邊的台燈看表時,已經五點三十分了。若在夏天這時早就大亮了,可在十二月末的現在,太陽卻還沒出來。

寒風輕輕敲擊著昏暗的窗戶。枕頭邊放著一本昨晚臨睡前看的書。那是本女作家寫的關於愛情的書。本想用它催眠,可是越讀越興奮,反而不能入睡了。

她說愛情有種種形式,無私就是愛。倫子一邊讀一邊考慮起直江的事來。近來,直江好像有點變了。如果問哪裏變了,什麼時候變的,自己又不能找到答案。若要勉強作答,那就是兩頰凹陷,眼光銳利了。本來就是瘦長身體的他,消瘦以後就顯得更高了。

然而,倫子真正感受到的不是形之於外的體態,而是從直江的溜肩與脊背上表現出來的淒涼感。直江從不言及孤寂,從不言及悲涼。然而,倫子卻如此認為。

實際上,兩人麵對麵時,直江仍然冷漠無情。不止冷漠無情,偶爾還表露出殘酷無情來。上次奉院長夫人之命去探望他,竟被他強求了一次,昨天,突然又命令“來一趟!”去了之後又被他強奪了一次。幫他清掃完房間時,他卻說“你走吧。”本來倫子想多待一會兒,但隻好依照他的旨意離開了。

倫子對直江的變化無常的性格習以為常了。其他女性如何?不得而知,但倫子總是順從的。倫子對這種情況並不怨恨。直江需要時,有求必應,認為礙事時便打發她回家,雖然對她簡直像對任意擺弄的玩具一樣,但她卻百依百順。不,說句老實話,倫子根本沒考慮過直江的態度好與壞。一切都按照直江所說的去辦,這便是倫子樂於此道的基點。

不過,她覺得直江一定為某事焦慮著。直江從很久以前便給人以焦躁不安的感覺。有時他無端投來尖銳的眼光,有時在同他談得起勁時,他突然拿起書來就看,有時搶先催問別人:你想說什麼?當他皺眉、敲桌子、手指微微顫動時,就是他最焦慮的時候。

看到這情景,倫子就像隻膽怯的小鬆鼠,卻又想去探測直江的內心。經過一番努力,最後有時能猜中,有時也猜不中。猜錯了時,直江並不嗬斥,他或是背過臉去,或是說:“你走吧!”對此,倫子也習慣了。

然而,這種焦慮情緒近來日益嚴重。不僅能從麵部表情看出來,而且從全身動作中也可察覺出來。倫子沒有確切的依據說哪裏怎麼樣了,但她的確就是這麼感受的。就像常年在一處生活的妻子理解丈夫的心情那樣。

究竟為什麼呢?昨天晚上,倫子放下書本以後,認真地考慮起來。是因為醫院裏的事,還是因為自己本身的事,或許二者兼而有之,她都說不清。實際上,倫子同他雖有肉體關係,但對直江的內心世界卻一無所知。如果可能,倫子當然很想知道。不過,即使問他,他也不會說出來。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樣呢?倫子早已放棄了這種念頭。當然,並不是自己主動放棄的。如果能夠了解到,她還是希望知道的。像這樣糊裏糊塗隨波逐流地混下去,不但令人擔憂而且非常苦惱。

最近,倫子聽到了直江同其他女性交往的傳言。在醫院裏絕大多數人知道倫子同直江的關係,所以,倫子能聽到的隻是一般的、有分寸的一些片斷。但有時,因為她是當事人,人們反而有意誇大其詞。護士們中也有人在表麵上假裝對倫子隱瞞,實際上則故弄玄虛,有意讓倫子苦惱而幸災樂禍。

花城純子來院診察那夜,直江同純子一起坐車外出了,這事次日就傳進了倫子的耳朵裏。有的人仿佛親眼看到了似的說:他兩人那天晚上就發生了關係!還有人說:他同花城純子在住院時就很可疑,等等。

另外,也有人說,他同純子出發前,曾跟院長夫人兩人單獨在會客室裏;有人說,他同夫人以前就有過兩人單獨在一起的事,夫人對直江有好感,直江也並不完全拒絕;還有人說,直江有病那天,院長夫人硬是派倫子去探病,其實那是對倫子的惡意譏諷!

不僅如此,還有人說直江時常跟年輕女人逛街。那個女人好像是酒吧女侍,衣著華麗,把頭發還染成了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