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木蘭用力呼吸,看著他道:“沈未已,我愛你,也知道你很愛我,但你沒有權利以愛之名來決定我們的生死。你不止是我的丈夫,還是睿兒的父親,你不能讓他變成一個孤兒。”
沈未已睜開雙目,那眼神竟似嚴冬中的刀一般,一瞬不瞬看霍木蘭道:“所以你要我留下來,一邊看著和你那麼相像的睿兒,一邊日日夜夜飽受著想你念你卻永遠都不能再見到你的煎熬是麼?”
霍木蘭胸中一窒,沈未已驀然苦笑,決然地轉身離開臥房。
夜幕不知是何時垂降下來的,等驚覺時,天上已是繁星明滅,雲月遊弋。
沈未已站在溪中,任匆匆流水漫過他腰際,浸濕他衣衫,帶著那蝕骨的回憶鑽進他心髒裏。
來到穀中時,他堅持把家安頓在這條溪邊,在那棵大樹附近,因為他對這條溪這棵樹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這是當初他和霍木蘭圓滿的地方,是他們真正得到彼此,承諾彼此的聖地。可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地方還會變成埋葬霍木蘭的墳墓,成為他時時刻刻思念她的冰冷的景物。
在那之後,他對這條溪的感情又會是如何。他不敢想。
沒有霍木蘭的無數個日子,他該怎麼去度過。他不敢想。
回到當初失去白露,獨守著滿山大雪的那些時光,又一次說服自己放棄和絕望,那會是怎樣的漫長的煎熬。他不敢想……
天邊的明月越來越圓,如盤似玉後,又開始慢慢殘缺。一天一塊,一天一點,一天天的就這麼消失殆盡去。
可惜破碎的月還會再圓,但霍木蘭缺失的生命卻再也回不來了。
她還是固執如最初,拒絕沈未已送來的一切湯藥。沈未已溫言勸過,笑著哄過,甚至忍無可忍粗暴的喝下湯藥後以嘴給她喂過。但她還是拚盡全力的抗拒著。
他沒有一次成功。
“你的心真是硬如磐石。”
“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你能不能為我想想?”
沈未已站在她麵前,無力地說著,從最初的責備,到後來的乞求。
聲音細不可聞。
人已極盡卑微。
霍木蘭卻像一塊冰冷的石雕,像很多年前,他將跌落懸崖、萬念俱灰的她撿回家裏時那樣。每天躺在床上,盯著床帳發呆,他若問她,她就說:“不。”
“不能。”
“不能為你想。”
沈未已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絕情而堅硬的人,他有時氣惱得很不能將她撕碎,有時痛苦得想要在她麵前跪下來嚎啕大哭。但他都忍了,每每情緒失控到難以自拔,就在抽身離開前的那一刻妥協說——
“好。”
“好,從今天起,我不救你。”
“好,我答應你,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麵前。”
“好,我一定盡心盡力把睿兒養大,傳他我畢生醫術,雖然我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救不了。”
日月荏苒,大雪飄揚,山穀中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睿兒穿著霍木蘭給他縫製的棉襖,哈著氣奔進臥房裏來,笑嘻嘻道:“娘親快看,我和爹爹在院裏堆了雪人!”
霍木蘭臥病在榻,經過幾年調養而紅潤的麵色又開始蒼白如灰,整個人總是精神不濟,神色枯槁。
睿兒打開窗戶,扭頭道:“娘親!”
那處景致正對著霍木蘭床頭,三個大小不一的雪人擁擠的堆在她窗外,挨得密不可分。沈未已站在雪人後,銀絲勝雪,瞳眸如墨,微笑地著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