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相好古風,這與殷府有大大的不同之處。
殷雲薇第一次跪著吃飯,麵前一個案幾,上頭擺著自己的飯菜。她環顧四周,見楊家三人皆是如此,便也沒放在心上,拿了筷子吃東西。
食不言,楊家吃飯時是不許說話的,乃是家規。
飯後的批鬥會,也是傳統了。
殷雲薇捧著一盞清茶,津津有味地旁觀起楊相夫妻對楊止的單方麵批鬥。
“莫再做這樣的事兒了。婚前不宜相見,說了多少次了。”韋氏揉著額頭,瞪了一眼楊相,“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楊相打著哈哈,“是我錯,是我錯了。”
殷雲薇舉起茶杯遮去臉上的笑意,楊止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實在太好笑了。
楊止朝殷雲薇假意投去怒視,卻在見到她調皮的笑臉時憋不住笑了出來。
楊相與韋氏相視一笑。
“罷了,你快些送人家回去。”楊相清了清嗓子,“路上不許耽擱。”
得了令的楊止如撒歡的馬兒般,牽著殷雲薇就出了家。
出得楊府,殷雲薇長籲出一口氣,“昨兒個壽春公主來庵裏瞧我呢,把我好一通嚇唬。”
“嗯?公主說了什麼?”
殷雲薇故作誇張地一攤手,“還能說什麼,道楊相生性刻板,我這性子可有得苦頭吃。虧得我見楊相前拚命給自己打氣,不料卻是如此祥和。”
祥和到自己都不擔心日後可能會發生婆媳大戰了。
“爹娘在大事上頭的確古板訂正了些,可小事上頭卻不打緊。”楊止大著膽子將手伸進殷雲薇的袖子裏,將柔荑握在手心裏,“你本就可愛非常,擔心這些做什麼。我邊上瞧著,娘不曉得多喜歡你。席間頻頻勸菜,再沒有過的事兒了。”
“那是。”殷雲薇大言不慚地將美譽收下。
“庵中可有趣事?說來與我聽聽?”
殷雲薇側頭想了想,“平日裏我不過吃齋念佛罷了,沒事兒就呆在屋子裏頭。若要說趣事兒是沒有,不過倒是昨日有狀事兒。”
“哦?”楊止挑了眉頭聽她說。
“公主走後,我撞上了秦王府的一位夫人。”殷雲薇慢慢地走著,“是不曉得是秦王府哪位鎮國將軍的二夫人,四處在廟裏求平安符呢。說自己的兒子要去邊關,心中擔憂。”
楊止略一思索,便笑了,“我道是誰。原來是高元和家的。”
“嘎?”
“你在京中,當知秦王府乃是宗室出了名的人口多。”見殷雲薇點頭,楊止接著說道,“老秦王膝下有子十數人,子又生子,到了如今,不算女眷,光男子的排位便到了一百多號。”
殷雲薇震驚了,“這幾百人都住在一處?”
“是啊,我不曾聽說秦王哪家搬出來的。倒是時不時地有折子遞上去求請擴府的。”
殷雲薇汗涔涔地算著,這麼一來秦王府的人均居住麵積恐怕連鴿子籠都不如了。再擴大,能擴多少。王府大小是有禮製規定的,輕易不得擴府。
“與高元和同輩的,皆不如他出息。”楊止一路走著,將人帶出了城,往京郊河邊走去,“我與他見過幾麵,是個漢子,武藝也好,卻不是莽夫。可惜了。”
“可惜?”殷雲薇不懂了,雖然秦王府人多,但照楊止的說法,高元和那麼出息理當擁有一切資源才對。這還叫可惜,怎麼才叫好?
楊止搖搖頭,扯過一根柳條,順手編了個圈,套在殷雲薇的頭上,“高元和的父親乃是秦王庶子,他本身亦為庶子。王府嫡子尚數不過來,何況是多如牛毛的庶子。”
這麼一說,殷雲薇倒是明白過來了。一切資源利益且向著嫡子,哪怕是扶不起的阿鬥也得往上堆。而庶子若非自身努力,恐怕也隻能靠著嫡子手中漏出的那一點點來過活。宗室時有賞賜,倒是吃穿不愁。可為人一世這般碌碌,好生沒趣。
“說起來高兄出征前,我還與他共飲一杯。盼他此番能安然回京。”
“邊關……戰事很吃緊?”
楊止尋了個平坦的地方,用袖子擦了擦,扶著殷雲薇坐下,“倒也不是。不過如今已快入秋了,北邊的冬天總是來得早些。蠻夷愛在入冬前,到邊境搶掠一番,再回轉去,好過冬。”
所以是早做準備。殷雲薇心道,自京出發前往邊關,恐怕到了地頭已是秋末了。恰好與那些人幹上一仗。估計朝廷幹這事兒也是熟手了,一早就做好了打算。
“高兄亦是個可憐人。”楊止有些苦澀地朝殷雲薇笑笑,輕輕的摸著她的頭發,“發妻早年生產亡故,一屍兩命。他又常年征戰在外,軍中不得帶女眷。如今仍舊孑然一身,膝下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