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玄通點點頭,道:"惠威乃河西沙門領袖,我也久聞他的大名。嗯,這位惠琳和尚,便是他派來送你的弟子麼?"
玄奘道:"正是,另一位弟子名叫道整。我們三人隻在涼州城西盤桓,尋找機會。等了半個月,適有西蕃商旅駝隊回國。他們原是番人,出關自是無妨。貧僧便去請求帶攜,幸而駝隊首領是篤信佛法的居士,當即應允帶我們出關。善哉,固然人心向佛,也是菩薩慈悲感化所至。就這樣,我們隨同駝隊離開了涼州,一路向西,昨夜已過邊牆,想來距玉門關不遠了。"
楚鶴齡眼神冰冷,沒理會玄奘的敘述,隻是死死瞪著駝隊後的那輛馬車,忽然問道:"那車裏坐的什麼人?行商駝隊還帶著家眷?"
玄奘扭頭看了看,道:"此事說來又是緣法。就在我們離開涼州的當天,都督李大亮即發兵追緝。十日前剛過甘州境,追兵趕到了,將我們團團圍在張掖附近。正危急時分,東方馳來一輛馬車,趕車之人便是那位身披鬥篷的壯士。他揮鞭驅散官軍,搭救我們解脫困境。而後相問,方知壯士姓鐵。隻為他的東家罹患重病,須要采集天山雪蓮醫治,因此遠赴天山求藥。大家順路結伴,正好相互照應。"
楚鶴齡麵色凝重,追問道:"他怎樣驅散官兵的?用的何種手段?道術,武功,還是仙法?"說話時緊盯那馬夫。卻見他始終埋首靜坐,渾身上下纖毫不動,跟石頭人一般。
玄奘含笑搖頭,淡淡地道:"彼時風沙彌漫,難以看清確切的情形。何況......緣起緣滅,無我無常,世間諸色相本為空虛,萬事萬物彈指間刹那生滅。施主啊,倘若狐疑色相變幻,易成見思惑。如再執我見行惡事,定難逃脫三惡道之苦。"他看出楚鶴齡麵相猙獰,眼藏殺氣,於是問答時略解佛法,隻盼能稍加點化。
楚鶴齡怒容漸盛,喝道:"我問你實情,你卻跟我東拉西扯。小和尚乳臭未幹,也配跟我談佛法!你可知道我有多大年紀?你祖師爺還是我的晚輩呢!"
惠琳見玄奘侃侃而談,毫不隱飾自己的身份,雖然佩服他襟懷坦蕩,但也擔憂因此走漏行藏,急忙勸阻:"法師,請慎言,如今涼州追兵還......"
玄奘麵不改色,朝楚鶴齡一躬身,道:"施主息怒,佛經雲'無壽者相'。我觀施主也是修道高士,身具神通,然則若能拋卻追求長生的執念,定可精進修為。"
一席話,說得楚鶴齡臉上陰晴不定,心中暗暗吃驚"怪了,他何以知曉我多年的夙願?嗯,修道的人誰不想長生不老?他隻是依著常理猜測我的心思,故作高深語,其實無足稱奇。"
朱雀"撲哧"笑出聲來,道:"喂,玄奘大法師,剛才還責備惠琳師父鬥嘴,可現在你也與人爭辯,是不是也犯嗔口戒了?趕快念兩遍《清淨心經》吧。"
玄奘微笑道:"己若明佛法,當知三寶恩;問而不解答,得愚癡果報--這位施主向貧僧詢問事故,我除了相告實情,還應解釋其中因緣。惠琳修持尚淺,故不能講法分明。而若貧僧明知佛法可解施主煩惱,卻匿而不宣。那就有負我佛傳法之恩,貧僧忘恩負義,必定遭受愚癡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