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微皺眉頭,問道:『要我把把頭發剪掉嗎?』錢毒姑冷哼道:『不是剪掉,是剃光!寸草不留方見誠意!你瞧,我手下這些叫花子個個都是光頭。若是有求於我錢毒姑,就得當麵斷發剃頭!哼,我看著頭發長的人就有氣.......』說到此處,想起自己禿頂癬癩,毛發稀疏,登時火冒三丈,大喝道:『剃頭!剃光頭發便讓浮生草跟你走!』
無憂眼神低垂,把長發順到胸口,輕輕撫摩著.....忽地抬起頭,毅然而平靜地道:『那好,咱們一言為定,你剃吧。』緩緩地坐到地上,望著天邊再不說話。陽光照在她頭上,身上,給這纖麗的姿容增添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莊嚴。錢毒姑東張西望,心懷鬼胎,尋找隱藏在暗處的少女的『幫手』,暗想『見到同伴遭受折辱,你們總該顯身了。』然後朝眾乞丐大喝道:『準備家夥,給她剃頭!』
眾乞丐團團圍攏。不多時走出一個老乞丐,右手握著一把剃刀,左手提著半瓦罐熱水。叫化幫裏時常接納流民入夥。錢毒姑定要新人斷發,因此剃頭的家什也是常備的。
那老乞丐走到無憂的身後,放下瓦罐,伸出老繭橫布的手掌托起頭發。忽然老丐心中一震,隻覺指尖輕柔冰涼,如煙如霧,滿把青絲恍若黑色的流水,若有若無的從手指縫裏悄然滑去,待得定神一看,手裏空空如也。老乞丐訝然失色,尋思剃頭無數竟從未見過如此秀發。愣了半晌,才將熱水澆在無憂的頭頂,再在分別挽成幾縷。明晃晃的剃刀赫然閃亮,映著陽光緩慢落下。
無憂登感頭皮微痛,發絲輕拂著臉蛋紛紛飄落。她靜靜的闔上眼簾,將就要湧出的淚水擋了回去,心中默默輕歎『哎,哥哥,你的無憂妹妹沒有頭發了,這下可不美了!』隨即又想『算什麼呢?頭發能換一條命,還有別這更劃算的買賣嗎?』想到這裏自感欣然,睜開眼睛,清澈的眼底竟露出淺淺笑意。
眾乞丐默然無聲的看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此時四周寂寂,清風徐徐,柔和的陽光遍灑在院落中,令汙穢的場所似乎也反射出潔白的光芒。無憂一動不動,好像籠罩在這聖光中。眾丐心神不寧,莫名的戰栗--瀕於作惡的人瞻仰義舉,常能喚醒深埋在心底的羞恥。這感覺就像是春天的雷聲,可以令冬眠昏睡的獸類悚然震醒。
足足小半個時辰方才完事。那老乞丐已是渾身大汗,握著剃刀的手不住顫抖,隻覺心力交瘁,幾乎不能動彈。無憂轉頭問道:『剃好了麼?』老乞丐出聲不得,勉強點點頭。無憂摸摸光光的頭頂,微笑道:『謝謝你,剃的很好,一點也不疼。』站起身把地上散落的發絲收攏,遞給錢毒姑,道:『你好好保存吧,以後我還錢的時候就以此為據。』說罷拉住浮生草的手,轉身朝牆外走去。眾乞丐麵帶敬畏之色,默默的往兩邊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