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一聲尖叫向後急縮,王隊副正要撲上,忽覺腰間一緊,再也不能邁步,回臉一看,隻見一人死死抓著他的腰帶。王隊副愣了愣,怒道:『你幹什麼?』拉住腰帶的這人也是兵卒,年逾花甲,精神雖然矍鑠,兩鬢盡已霜白,見王隊副發問,便淡淡地道:『王隊副,你喝多了。』王隊副大怒,提拳朝他臉上打去。那老兵左手一掠,翻腕一把捏住對方拳頭。王隊副登感手骨欲碎,疼的連抽冷氣,咬牙道:『快......放手,我是......我是在和胡連喜耍笑.....』
那老兵鬆開手掌,一字一頓的道:『耍笑無妨,禍害老百姓可不行!』眾兵士默然不語,一齊看著王隊副,目光中隱隱有鄙夷之意。王隊副揉著手指,定定神,嘶聲道:『好,你是好人!你沒有七情六欲!你可知道弟兄們這兩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成日間挨凍受餓,臥冰褥雪,到頭來職微位卑,簡直連狗都不如。更有許多人活活累死、餓死、凍死。成了沒名姓沒墳墓的野鬼!如今一道軍令,大夥便這樣兩手空空的散了,一無所得。你說,你說!弟兄們這是為了什麼?』說到最後幾句已是聲咽氣噎,眾兵心有所感,好幾個黯然低下了頭。
老兵麵無表情,緩緩道:『我十六歲從軍,如今年近六十,早年和突厥人拚殺,後來跟隨上皇在太原起兵,又到西北和薛舉打仗,平定王世充,剿滅劉武周,南征北戰,到如今卻連府兵也不是,還是一個行軍小卒。』他越說越大聲,雙手猛地扯脫甲胄,分開衣服,露出傷痕累累的胸口,道:『王隊副,你出身財主,家裏還有田有業。而我,除了滿身的傷疤外一無所有!我老娘不知生死,親弟兄也失散了,五十多歲孑然孤身,以後隻能靠乞討要飯為生!天理昭然,難道對我就公平麼?』
他嘴唇微微發抖,稍停片刻,接著道:『明日我便要離開軍營,從此漂泊流浪,無家可歸.......但我無悔無怨,幾十年出生入死所為何事?就是為了天下永無戰亂,為了老百姓有口安生飯吃。小孩能平安長大,老人能壽終正寢,再不受兵凶戰火之苦,再不受突厥人的欺淩搶掠。』指了指胡連喜和小紅等人,道:『我的父母家人不知所終,這些百姓就是我的親人!為他們縱然披肝瀝血,百死無生又有何悔何惜?』
說到這裏,老兵愁容盡掃,眉宇間神采勃勃,踏上半步猛然大聲道:『好男子,當如此!』眾兵熱血沸騰,一齊拍桌大叫:『對!好男子,當如此!』
店內群情激蕩,難以抑製。那老兵更是揚首挺胸,目光炯炯,毫無半點頹廢之色。但這軒昂的氣概下,卻是一張受盡風霜的蒼老麵孔。此景豪壯而淒迷,令人既想大笑又欲痛哭。店內有人觸景心酸,忍不住低聲哼起一首舊曲,眾兵滿含熱淚,輕輕低聲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