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2 / 3)

穀中花開似錦,濃香嬌軟。

我提了酒壺坐在竹林裏,漫天的竹葉將月色掩了一半。

就著一分清明將先前那個夢憶起來,那個年輕公子,手執青花瓷勺,拖著我的後腦替我渡藥的人,是樓西月。

這究竟是怎樣一樁舊事?

他彼時不是同齊笑相知相識,互表心意麼?

他幾次三番地問我:記不記得他。這是將我錯認做齊笑了嗎?

頭疼欲裂,撐起身子走了兩步,聽見竹林裏一陣“沙沙”聲響。

勉力抬起眼皮瞧了瞧,見是大風落在我身旁。

他垂下腦袋,用喙在我肩上啄了啄,硌得生痛。

我拂開他,低聲道:“別鬧,疼。”

有張小箋被拂落在地,我拾起來,上頭寫了一行字:有個姑娘說沒醫好三叔,便隨我姓樓,不知此話可還算數?

箋紙泛了黃,看來是許久以前的信箋,大風現在才送到。

遲了這麼久,這麼久。

我朝大風失聲道:“我現在要麼繼位要麼病死,怎麼算數。怎麼算得了數?”

灌了兩口酒,再道:“即便算數,又能怎樣呢?人都走了。”

抱著酒壺,倚了株竹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原先有那麼個人,陪我笑陪我哭。歲月長、衣衫薄。

畫船聽雨眠,仗劍打馬笑紅塵。

爾今,天涯相忘。

我將酒壺摔在竹子上,“啪——”地一聲響,指著大風道:“齊香,你真混蛋,混蛋。”

然後,眼前一暗,倒在地上睡著了。

次日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自己榻中,頭昏得很厲害。

迷迷瞪瞪地聽見耳邊卓商與我道:“殿下,屬下派人打探樓公子的下落,有聞他正在京城賞花比詩,即便眼下將他綁過來,恐是也趕不及與殿下在此私會。”

門吱呀晃開來,屋中有細碎的聲響。

卓商問師父道:“夏公子是否有把握醫好殿下?”

師父默了片刻,走到榻邊,將我微微扶起,執了藥碗在我唇邊,低聲道:“小香,將藥服下去。”

我抬眼,對卓商道:“私會你個頭。”

轉頭對師父扯了個笑,“師父,萬一我要是沒醒過來,你一定要給我餓大風三天,他送信從來沒準時過,我忍他很久了。”

師父眸中一緊,端著藥碗的手頓了頓。

我低頭,再道:“若是以後、如果有那麼一日,樓西月碰巧路過藥王穀,他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在東土當了女帝,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說得十分傷感,有點臨死前交代遺言的套路。我在心中總結了一下,可能還要感謝天、感謝地、感謝上蒼,生了我就乘風西去的爹娘、一直沒有勇氣麵對自己的大風、身心俱老但有個如花似玉娘子的三公、師父、幼時被我順走錢袋的祖國同胞,還有樓西月。

再這麼總結下去,文藝傷感如我,都要被自己搞哭了。

我接過師父的藥碗,仰首喝下去。

師父指尖按住我的百會穴,沉聲道:“定住心念,不論你看到什麼,都不過是夢境罷了。”

迷糊之中,我扯了個笑,與師父道:“我情願這是做了場大夢,夢醒成空。”

閉上眼,煙花絢爛,氤氳了團團暮靄,雲霞似錦。

花開花落,朝飛暮卷,似是又回到揚州。

一條青石小道曲曲折折蜿入酒巷深處,路上落了梧桐葉,一枝芭蕉自尋常人家宅院中探出來。

曉雨濕街,簷花細滴。

巷口,有個公子,著了一身湖綠錦緞,手中執了一柄竹骨絹絲的桃花扇,與我笑道:“姑娘,時辰尚早,不如共飲幾杯?”

我與他一道進了家酒樓,撿了臨窗的桌邊坐下,上一壺美酒,點了幾道小菜。

樓西月舉杯與我笑道:“彼時在沐雪山莊的賭約,你是怎樣也賴不掉。”

我仰首喝盡杯中酒,爽朗道:“不過是支攤算命麼?你師父我,從不食言。用了這頓飯,我就端上筆墨紙硯,掛牌上市。”

窗外簷下,坐了位著月白錦袍的公子擺了棋盤,案上呈了茶具,喝著清茶,手執棋子輕擊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