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2 / 2)

我同三公說,“你照看一下小九和大風,別讓大風將她推倒了。”

三公點頭。

我說,“三公啊,若是師傅回來,你同他道一聲。我這一趟去的時間長,他可以回穀多住些日子。”

三公抬眼瞧了瞧我,從裏屋摸了隻錦袋給我,“裏頭有幾顆藥丸,路上吃。”

一路上,我與何葉極是投緣,她和我一樣,對戲曲文化有非常深的造詣。於是我倆在馬車中侃侃而談,深入淺出地抒發一些見解,比如:唱對手戲的時候,男男同台,深情對望,這樣的話戲班子裏斷袖是不是很多?再比如:斷袖之人,背負無後的罪名,怎麼在這個社會中存活下去?

耳畔隱約有銅鈴搖曳的聲音,何葉與我道,“到了。”

我掀開車簾,望了望外頭,見著一條青石獨徑,蜿蜿蜒蜒通到一處宅院,上掛了塊牌匾,寫著“小樓依舊”,年歲已久,丹漆剝落下來。

我問道,“這裏還沒到揚州吧。”

何葉應道,“再往北走半天,便到揚州城了。公子見此處幽靜,便置了方宅子。喏,你看,那邊就是安寧寺。”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見著不遠處有座疊嶂的高塔,一階一階層起來,似乎能聽到青燈古佛下,著袈裟的僧人敲著木魚,低聲念經的聲音。

我跟著何葉踩著小徑往裏走。

林子裏傳來一聲輕笑,漫然悠長,“依依,你輸了,為夫要罰你三杯。”

我探身過去,婆娑樹影間,有個公子著紫色錦服,上繡飛花流雲,以一枝烏木簪綰發,側身扶著下巴,含笑望著對麵的素衣女子。

何依依的麵容被樹蔭掩住,隻能見著樓君言俯身打開一旁的瓷盅,不疾不徐道,“你愛喝的白桃露,我著人自京城帶了一壇過來。”

我與何葉低聲道,“你家夫人同她相公感情真好,大白天的放著那麼大的宅子不住,要來感受大自然。”

何葉頓了頓,“五公子對夫人是好。”

林中何依依道了一聲,“多謝五郎。”

樓君言依舊笑吟吟的神色,口吻中卻添了些不容抗拒的嚴厲,“不要叫五郎,我是你相公,不是麼?”

山風將樹葉吹得很響,爾後他倆的對話都聽不甚真切。依稀可見的是,他倆的身影疊在了一塊,樓君言攬著何依依的肩,將她抱入懷中,何依依身形好像若有若無地顫了一下。

何葉扯了扯我的衣袖,“齊姑娘,我們去宅子裏等著吧。”

我見遠處良久也沒有動靜,覺得這樣以天為廬、以地為席的野外,這二人發生下一步的機率十分渺茫。遂收了目光,邁步向前。

黃昏之時,我見到了樓君言。

他噙笑地自頭至腳地打量我,目光深不可測,溫言道,“你不是西月那時候帶在身邊的小丫頭麼?”

接著,他轉頭看向何依依,“既然是你朋友,就多在宅子裏住些時日。”

他走了兩步,再回身問我,“再過幾日,我們要去揚州,你要不要一道過去?”

我不明所以,十分地茫然。

樓君言輕笑一聲,抬眸看了一眼何依依,又像是對我道,“一塊來吧。”

我再望向何依依,清楚地看到了她的麵容,略施粉黛,煙眉丹唇。雖是與我年紀相仿,卻有些婦人的姿態,神色淡然,隻微怔了片刻,與樓君言道,“多謝相公。”

聲音極淡,好像在同外人客套一般。

用過晚飯,我在院中散步。

宅中布置得很清雅,內有一方溪水,上擺了架竹質浮橋。

一襲荷色紗裙的何依依赤著腳踏過去,池水濕了她的裙擺,她此刻收了那副清淡的模樣,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來兩個梨渦,十分可人。

廊柱一角,樓君言安靜地望著她,目光柔和,直至何依依回了自己的屋中。他回頭,含笑與我道,“是否君言儀容有所不妥,才叫姑娘一直這樣看著我?”

我一愣,掩麵轉身道,“不是。”

樓君言淺笑道,“你不記得我了?也罷,那時候你才十二、三歲,多半記不得了。”

我應道,“樓公子大抵認錯人了,與你們相識的應當是我的胞妹。”

樓君言眸色漸深,沉吟道,“哦——?如果是這樣,那君言冒昧了。”

我欲返身回屋,被樓君言叫住,“不過——”

他俯身瞧了瞧我,目光掃過手背,問道,“姑娘這裏怎麼來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