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肘碰了碰樓西月,低聲提醒他道,“我說,你娘子最近好麼?”
他手中扇子滯了一下,抬眼問,“我娘子?”
我點頭,“是啊,紀九說你爹給你訂了親,你不是回去成親的麼?”
他搖頭,“不算是。”
我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算是’這種曖昧不清模糊不明的態度實在讓人撓牆。”
他掩口輕咳了一聲,“不是。”
我說,“哦,那你和小娘子繼續,我去找那邊磕瓜子的一塊回避。”
我說話的時候,那首《晚江月》恰巧唱完。
舵樓裏很靜,一共四個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我的話。
於是小娘子嬌羞了一下,抱著琵琶走到二樓去了。書生愣了一愣,拍拍手中的瓜子殼回避到舵樓外去。
內廂裏隻剩下兩個人,我和樓西月。
樓西月扇子敲在我額頭上,哭笑不得道,“你滿意了?”
我說,“是我的錯,那不如,我們再去二樓坐坐?”
樓西月瞥了我一眼,“要去你去。”
廂中一下子安靜了,隻能聽到船外水聲泠泠,波濤拍漿。
我覺得有些尷尬,卻又道不明我尬在哪裏。
樓西月執著案上的青花酒壺,自斟自飲,時不時偏頭看著格木窗外的江畔風景。
我將狼毒的解藥與他道明。
他揚著眉頭問我,“藥引是不是很難找?”
我重重地點頭,“為了你三叔,我霍出去了。”
他極雅致地抿了口酒,“夏景南也中了毒,你這麼賣力,是為了他吧。”
我怔了一怔,正色道,“我是為了澤備蒼生。”
樓西月眯著眼,掌中執了塊石頭把玩。
我湊過去瞧了一瞧,見他手中的那塊石頭好像就是先前被我當掉的波斯翠。
我這才回想起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將石頭當了?”
他沒有正麵回答,將酒杯遞到唇邊,“這石頭在你心裏抵不過一百兩?”
我本來想說人有貧困潦倒時,我那時候和齊笑在安定鎮連基本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收藏石頭這種有錢公子哥用來揮霍青春的高雅興趣愛好,實在不能讓我苟同。
但我看樓西月眉宇間似糅雜了些不悅,於是我說,“我本來打算掙了些錢,再將它贖回來。”
樓西月皺了皺眉頭,信手將酒杯扔到船外。
耳邊“咚”的一聲,杯盞落入滾滾江水中。
我一看不妙,樓西月果然怒了,開始摔東西,場麵不好控製。
我堅定道,“樓公子親手題字的石頭,那就是無價之寶。再不你開個價,我從你手上買回來?”
樓西月回頭看我,愣了一愣,眸含揶揄,“既然是無價之寶,自是要用珍貴的東西換才行。”
我說,“我立個字據,你想要什麼,好說好說。”
他撐著額頭,漫不經心道,“你。”
我看向他,“啊?”
樓西月想了想,複又道,“你身上那顆夜明珠。”
最後,我勉為其難地與他換了一換。這筆買賣虧得我心如刀割。
行至烏壟的時候,我們換了條船自壟河往北疆去。
這是條官舫,裝點得很氣派,三層舫樓,煙紗雕欄。樓西月用銀兩打點了船家,方能勻給我們一方角落。
我抬頭望去,有個著玄色長衫的中年人,坐於桅欄邊的木幾上,手執書卷,麵容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