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爹沒娘,唯一的妹妹也失散了。世上唯一親近的就剩下我師傅,隻是師傅總是離我那樣遠。眼下,我沒來由地覺得很孤單。
樓西月嘴唇翕合,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隻覺得油燈在眼前晃,流光晃進了他的眼眸裏,晃得我很暈。
夜色那樣靜,油燈漸漸地黯淡下去失了華彩。我瞌上眼,腦中或有若無有樓西月執扇低笑的樣子,他的廣袖錦袍滾著銀邊,繡成流雲的花紋。
耳邊隱隱綽綽有打更聲響,我趴在桌上,低低地道了聲,“樓哥哥,我輸了。”
次日晌午,日上三竿之時,我才自榻上醒來。
樓西月已經走了。
我起床時,見到紀九。她好像略有些失落。
我安慰她,“樓西月走了還會回來的,你不用太擔心。”
紀九眼眸黯了黯,“老爺給七公子訂了親。”
我說,“紀九,你弄錯了,不是你家七公子要成親,是他妹妹要成親。”
紀九道,“他騙你的。七公子要回去成親了。”
我怔了一怔,“那我還沒同他道喜。”
我和紀九往南陽走,這一路讓我感覺非常寂寞。紀九除了在我走錯路的時候,會陡然現身將我拉回正道,其他時間裏,她就遁地。
我開始日複一日地懷念大風在的日子,懷念它犀利的眼神。
半月之後,我們回到了南陽,又驚聞了一個驚天大消息。
兩日前,東土暗人再一次攻打玉羅門,門中不少弟子傷亡,誓死保衛了樓三劍。
我問紀九,“玉羅門到底有多少人?這麼一撥一撥地前赴後繼,很危險。”
紀九說,“不知道。”
我再問,“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提高防禦能力的?”
紀九說,“不知道。”
我本來還有許多頗有見地的思想想同她深討,但考慮了一番,還是作罷。
我比對著師傅的手劄,用雪梅和血石草作藥引,給樓三劍布針解毒。
解毒過程很漫長,這期間我在南陽賞花聽戲,順手做了件轟動的事情,將南陽首富杜員外的癡呆公子醫好了。杜員外很感激,就要以身相許,將我討作小妾。
眼下,我剛給樓三劍布好針,坐在苑中的石凳上翻小人書。
有長衫弟子上前作揖與我道,“齊姑娘,杜員外將聘禮送到門外,說要與你相見。”
我問他,“聘禮很多嗎?”
他點頭,“十隻箱子。”
我說,“這件事情鬧得很大很轟動嗎?”
他答道,“是,整個南陽都知道齊姑娘與杜員外的親事。”
我想了想,笑眯眯地與他道,“不是說玉羅門的弟子很多,潛伏在社會的各個角落四麵八方麼?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他問道,“齊姑娘吩咐的事,在下一定盡力。什麼事?”
我合上小人書,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幫我宣傳一下。這事鬧得越大越好。”
那人疑惑道,“你想讓整個江湖都知道?”
我期盼地看著他,“有沒有可能讓東土的帝君也知道?”
他說,“……”
布針三日之後,樓三劍的症狀依舊沒有漸愈的趨勢,讓我不免有些擔心:莫非他中的是狼毒不是烏針?
近夜,我在苦思此毒如何得解,門外依然喧囂如鬧市。傳說杜員外將聘禮加到了二十箱,並且對外宣稱,他那個癡呆兒子其實就是我同他的私生子,他在年輕之時與我曾經有過一段不可言說的過去,然後他浪子回頭金不換啊金不換。
有弟子來通報,“齊姑娘,門外有公子要見你。”
我心中思忖,杜員外果然很鬼斧神工想象力何其豐富,自稱為公子。
我揮了揮衣袖,“你和他說,打死我也不嫁他。”
這時候,天空一聲長嘯,落下來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咻地一聲他就躥到我的跟前。我定神一看,竟是失蹤多日的大風,大風一點沒有多日不見、相逢淚眼的感覺,隻淡漠地將腦袋轉向我瞧了一眼,然後踢了踢腿,他將一隻腳墊在另一隻腳上,就那麼單腳站在石桌上,麵無表情。
幾日不見,大風就學會了金雞獨立。我哀傷地想,大風清楚自己的定位了,他以為自己是隻公雞。
他腳上係了捆小字條,我拿下來,上麵師傅清晰的筆跡寫著:你在哪。
我心中欣喜,師傅莫不是想起我來了?
方才那個弟子複又踱回來,與我道,“那公子說,他是你師傅。”
我頓住,與他道,“你快去同那公子說,剛剛那句話不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