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2 / 2)

師傅輕笑了笑,“你一個人?”

我說,“不是,我帶著我弟子、我弟子帶著他丫環、還有大風,一塊來掙錢。”

“你是誰?”紫莫抬眼,瞧了瞧我。

我想了想,“我是我師傅唯一的女弟子。”

這句話的重點在“唯一”和“女”上頭,她要是能把女弟子聽成女人就更好了。

紫莫垂眸,“你是他唯一的弟子,那我是什麼呢?”

她微微側頭,眉心中的三瓣火擰緊,“安辰,我的占卜術是你教的呢。”

一綹青絲滑下,落在她白晳的頸間。

師傅取出銀針錦袋,執了三根五寸銀針在油燈上過了過,紮入紫莫的腕中。

有人敲門,在屋外道,“紫莫大人,帝君擔心您的安危,派人來問夏公子話。”

師傅起身,對我道,“小香,半個時辰之後將銀針取出來。”他拂了拂衣袍,邁步出去。

紫莫出聲喚住他,“安辰,若是帝君問起來,不要說我服了青酉。”

天漸漸寂下來,紫莫屋內燃著一種熏香,嫋嫋的紫色香煙升起,籠罩在屋中,暈開一層神秘的光輝,讓人想起掩在薄紗後誘人的少女。

晚風撩過紗帳,吹滅了燭燈。

我起身想將燈點燃,聽到紫莫輕聲道,“別點,我喜歡黑夜。”

我裝作不經意道,“你原來認識我師傅?”

她說,“何止認識。”

花香隨風鑽入屋內,漸濃,捎了幾片雲蘭。

紫莫說:我認識安辰的時候,十六歲。

暮雪落滿千山,西風獵獵,薛國敗得很徹底,戰場上放眼過去,大地被染成一片血色。

每個人身上沾染血腥,有個公子,長眉斜飛入鬢,身披黑色的大氅,他俯下身看著紫莫,眼眸漆黑如夜,“你受傷了。”

這便是紫莫十六歲初見安辰的時候。

那時候她腿上正中一箭,卻依舊能咬著牙冷著聲音對安辰說,“你救救我,我會報答你。”

因為她是暗人,自小刀光劍影,箭入腿骨眉頭都不用皺一下。

安辰將她帶回營,她的腿傷一養便是幾個月。

營中的將士見著安辰都道一聲,“公子。”

紫莫成了營中丫鬟,安辰坐觀星象的時候,她坐在一旁看他執著石子在地上擺出星宿的位置,安辰說,“紫莫,我教你怎麼看朱雀七宿。”

紫莫說,“公子,朱雀是什麼?”

安辰笑了笑,抬手指著繁星璀璨的夜空,“朱雀是我中原的赤羽神鳥,你看,那裏是張宿六星,朱雀的嗉子。”

紫莫順著他的手指望向天幕,聽到有人在她的耳邊說,“以後你不用叫我公子,叫我安辰。”

大雪下了整整一個冬天,安辰教她占星、教她用葉子上的雪水泡茶,皓月和山巒凝成一幅畫,營地鵝毛大雪好像蒹葭鋪天蓋地。

紫莫去野外射了一隻雪狐,將皮剝下來,半夜點著燈縫成一頂裘帽。她用刀用劍是一把好手,做起女紅來卻笨鈍得很,十個指頭都刺破了,才勉強縫好。

他擱在手中細細摩挲雪狐毛,抿了抿唇,笑著對她說,“這頂皮帽手藝挺好,樣式挺新鮮。”

紫莫這才發現:皮帽上頭留了一個大口忘了封起來。

雪停了之後,便是春季。薛國偃旗息鼓了一個冬天,終於蓄足了力氣再打了起來。

安辰將紫莫留在後營裏,隨軍出征了。

這次打得相當艱難,苦苦搏了數月,終於回來的時候,卻發現紫莫不在了。

他倆再相遇的時候,是在揚州的一間歌舞坊。

紫莫蒙著麵紗,跳著曼妙的舞蹈,她攀上安辰的肩頭,曖昧地喚他,“安辰。”

紫莫說:安辰,我其實是東土的暗人,被捉了回去,他們逼著我吃了狼毒草,我一直在找你,終於讓我在揚州碰上你。

安辰靜靜地望著她,片刻之後,他說:回來就好,我會醫好你。

紫莫說:原來中原的江南這樣好看,我想長住在這裏。

安辰笑著望向她:可以隱姓埋名,我叫夏景南,你叫夏紫莫,我們置一座宅子,種些雲蘭,我做大夫,你收酬金。

紫莫問他:為什麼要姓夏?

安辰說:因為眼下是夏天。

這個時候的揚州,天際浮著七色雲霞,照在江南人家的青瓦上,泛著淡淡的枯黃。

岸邊的楊柳,抽了新芽。

雲蘭,大片大片地綻放,好像她初識安辰那時候的雪天,在月下翩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