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裏我抄寫醫書的時候,經常在袖口上沾染上點墨。可是師傅執筆很端正,那襲白衣從未沾上墨跡。他寫好一頁之後便會用鎮石壓住,待墨水晾幹之後裝訂成冊。
往往在豔陽甚好的日子,我便會將醫書抱出來,放在穀中的石塊上曬曬。師傅坐在一旁同三公下棋。
他執棋子的姿勢和執筆的姿勢一樣,都很好看,恰到好處的好看。
陽光正暖,歲月靜好。
我對醫書的興趣遠不比戲本子的興趣來得大。這是因為醫書遠不如戲本子來得栩栩如生。
如果醫書裏也畫些小人在廊亭撐傘,畫些公子小姐在閨房喝茶,我定會將裏頭的內容爛熟於心。
我想,若是我也寫本手劄日後傳給樓西月,我定會在裏頭把人體圖畫得清清楚楚,以便他能夠耳熟能詳。
沏了杯茶,我撐著腦袋開始看手劄的第十一頁。
十一頁上記著紫莖草,師傅在旁寫道:紫莖草,性熱,醉人心誌,慎用。
隻有這一行字。
師傅記藥之時,會將曾經醫過之人的症狀寫在一旁,譬如此人抽搐、腫脹、麵色呈青紫。
可是獨獨紫莖草這一頁,除了這行小字,其餘一片空白。
小字旁有一點墨跡,我想師傅是不是曾經想在旁邊記些什麼,卻因為其他原因停了筆。
我的這一頁,在師傅心中是空白麼?還是他也曾經下筆想寫些什麼,卻生生中斷了呢?
天際漸漸暗了下來,風起。
我喝了口茶,繼續翻頁。
翻著翻著,我便伏在案上睡了過去。
不知不覺,一睡便睡到入夜。
腹中空空,起身去尋樓西月討些吃的。
樓西月屋中亮著燭光,我敲門。
裏有動靜,且動靜很大,但過了許久,也無人應門。
我再敲。
門“吱呀——”一聲開了,是紀九,她見著我,唇角冷冷一記笑,讓在一旁。
樓西月,隻著了中衣立在屋內,他發絲稍有散亂,額角滲汗,聞聲看向我。
樓西月雖然神情很鎮定,但方才從我敲門到開門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時間長到可以讓樓西月從床上坐起,穿衣服,再立在屋中;紀九從床上坐起,穿衣服,梳頭,再來開門。
我頓時有負罪感,咳了一聲,萬般尷尬地立在原處。
樓西月問道,“你怎麼了?”
我咽了口口水道,“其實沒什麼事,你們繼續,我出來賞月無意中溜達過來。”
爾後轉身欲走。
樓西月笑意吟吟,拿了件外袍披上,“小香,我有些餓,一起去吃些東西吧。”
我倆在南陽尋了處酒家。
他問我道,“你有琢磨出來三叔中的是什麼毒?”
我的思緒依然停留在方才迎麵撞破樓西月和紀九的奸/情中不可自拔,我說,“你方才怕是耗了不少體力,多吃點補補。”
樓西月展眉,伸手在我額上敲了一記,“你在想什麼?”
我被他敲個正著,捂著額頭忿道,“還沒。你三叔受傷那日有其他人見著麼?可有什麼珠絲馬跡留下?”
樓西月思索了片刻,沉吟道,“你是隻對中原的毒熟悉,還是其他地方的也知道?”
“你什麼意思?”
樓西月說,“三叔年輕時候的事,無人知曉。我以為,此毒可能從薛國傳過來。”
我問道,“樓三劍當年與薛國一戰中結下了梁子,然後這麼多年後,有人來尋仇了?”
樓西月頷首。
薛國在離國以東,兩國紛爭不斷,邊境戰事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