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煙雪舒了口氣,對我和氣道,“沒事,我看你凍得厲害。你要不要來我殿中,內有煙霞暖玉能夠讓你暖和些。”
我點頭應道,“那就多謝莊主了。”
沐煙雪帶我入了後殿,遞給我一塊紫色透晶暖玉,我將它捂在掌心,便有暖流鋪散開來。她執起酒壺斟滿,“你喝下這酒,可暖心脾。”
我道謝,接過酒杯仰首喝下。
沐煙雪看著我,落魄一笑,“你同我師兄長得很像,他四年前便是你這副模樣。”
我實是不忍心告訴她林屹已經香消玉隕了,但眼見著她樣對過去沉迷不悟,放著眼前大好青年不爭取,不提點提點她實在有失我藥王穀為人醫者的醫德。
於是我與她推心置腹,“在下方才聽到沈公子與沐莊主的言談。與在下相像之人,便是致使《沐雪劍譜》失傳的罪魁禍首?”
她沉吟片刻,不置可否,打量我道,“齊香,你有兄弟麼?緣何你倆這樣相像?”
我掩口打哈哈,“沒有,在下同這位林公子有緣吧。”
我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她,“在下方才見沈公子對沐莊主一往情深,莊主切莫要一步誤終身。在下隨我師傅一並行走江湖,許多癡男怨女都是在生離死別之後,方才知道失去的是什麼。”
爾後,我振振有詞地將陸小月同賀庭之的例子說給她聽,我說:沐莊主,人不輕狂枉少年,但輕狂之後,又有幾個人立在原處等你。
我還說:緣不待人,即便遲了一彈指時間,也可能錯過一輩子。
她靜靜地聽我說完,眸中墨色漸濃,蹙眉。
我以為,沐煙雪是被我點化了。她被我口中淒美的愛情橋段折服了,於是蹙眉興歎,與我一道細細體味“此情可待誠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的哀傷。
然,她疑惑地望著我,伸手輕觸我的麵頰,旋即手上施力,竟然將麵皮撕了下來。
我大驚,抖了一抖。
自打三年前入藥王穀之後,我便一直以男人形象示眾。且在我周遭環繞的都是男人,耳濡目染的熏陶下,我以為我裝男人裝得很好,這許多年來走南闖北偶爾出穀買個菜聽個戲,從未被人識破過,可是眼下被人這樣輕而易舉地剝了麵皮,讓我產生了巨大的挫敗感。
我誠懇地想同她切磋一番是如何將我的易容術識破的,以便我往後能夠精益求精再上層樓。
“沐莊主,”我喚她。
沐煙雪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麵皮,瞳仁中的光芒一點一點沉寂,她的眼睫微顫。失神了許久,她才涼涼地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若是說這是張麵皮,且還是她前任師兄兼往昔情人的麵皮,將是多麼地驚悚多麼地駭人聽聞。我隻好低頭道,“這是一張假麵皮,是我師傅巧奪天工的產物。藥王穀因為不收女弟子,我便以此易容。”
這話說出來,天工都不信。
沐煙雪抬首,眸中劃過一絲厲色,喝道,“說,這到底是什麼?”
她咬唇,五指緊攥,臉色慘白,聲色輕顫,“林屹,死了麼?”
我悶吭了聲,“恩……”
沐煙雪一滯,眼中漸泛紅,墨發將她的容顏襯得毫無血色,好似懸崖邊枝頭上搖搖欲墜的冬梅。
“沐莊主,深夜冒昧,不知道我弟子齊香在不在?”師傅溫潤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沐煙雪倏地起身,疾步向前拉開殿門,寒風席卷而入,吹散了她的發,吹亂了她的心。
她將麵皮置於師傅眼前,質問道,“夏神醫,這是什麼?!”
師傅見著麵皮,隨即抬眸越過沐煙雪看了看我,雖然眉眼前不掩訝異,但他的目光掃過來,卻是宛若暖風拂麵,讓人心安。
他稍緊眉心,不疾不徐道,“沐莊主,如你所見,是林公子之物。”
“你殺了他?”沐煙雪終是得了答案,辯不出她是傷心還是忿恨,還是,得償所願。
師傅從容地將她望了望,淡道,“人已死,莊主何須計較這些前因後果。”
沐煙雪凝神思索,旋即冷聲質問,“當時我與林屹一並負傷中毒,我醒來之時便是在藥王穀中,他從此與《沐雪劍譜》一起銷聲匿跡。夏神醫,我問你,這其中你可有做手腳?!”
師傅靜立不答。
沐煙雪低聲好似自言自語,“我早知道,他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她怒叱一聲,“是你殺了他?!”她向前邁步,驟然出劍,朝師傅直刺過去。
師傅側身,後退一步,那把軟劍將將擦著他的胸膛而過,白袍被劃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