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西月手中桃花扇上,那柄白玉如意扇綏驟然斷成兩截。
“夏神醫,我們又遇上了。上次你的救命之恩,沈然還未答謝。”一位相貌清俊的青衣公子走至沈雲雙身旁。
師傅淡淡笑道,“沈公子,你的傷勢恢複得如何?”
沈然右臉頰上仍有道血痂,他謝道,“多虧神醫的配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正在交談中,方才沐煙雪的侍女傳話道,“眾位英雄,此時正值莊中的骨紅垂枝梅盛放之際,我家莊主盛請各位賞梅踏雪。沐雪山莊備了些美人釀和酒菜,眾位今日可在莊中宿下。明日裏再擺宴招親。”
即將入夜,沈然邀了師傅一並喝酒。沈雲雙邀了樓西月一並在後/庭賞梅。
我見著了師傅,心情大好,負著手在院中踱來踱去。
雪中紅梅,冰枝斜椏,淩寒吐豔。沐雪山莊的骨紅垂枝梅又喚作“二度梅”,花開六瓣,冬末春初梅開二度,實為罕見。
我想,待師傅與沈然酒盡之時,我再與他一並立於浮光素雪之中,仰首看枝頭的紅梅。山風盈袖,斜暉映霜,這是多麼地如詩如畫。
我油然而生的花前月下的臆想,被沐煙雪抵在我喉間的絳雪劍打破了。
她冷笑一聲,“林屹,我不知道你怎麼落得這般樣子,但你竊我劍譜之仇,豈可是你換了副裝束便可掩飾過去的!”
她麵容皎好,雪色映襯下,宛若輕雲蔽月。
我解釋道,“沐莊主,你真的認錯了,我斷不是你口中的林屹。在下與他並不相識。”
沐煙雪喝道,“閉嘴!我與你共承門下三年,朝夕相對,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我倏地明白了,她說的這個林屹應當是我臉上這層麵皮的主人。
思到這,我與她道,“沐莊主,這張臉其實不是我的。”
她惑道,“你什麼意思?!”
我正欲把麵皮扯下來,聽到有人喚我。
“小香”,師傅的聲音好似暖陽,讓人頓時安心下來。
師傅走到我身旁,對沐煙雪道,“沐莊主,她是我的弟子齊香。你認錯人了。”
沐煙雪沒有移開劍,言含深意道,“夏神醫,你這位弟子與我的一位故人長得一模一樣。”
我欲解釋,“那是因為這麵……”
話被師傅打斷,他淡道,“天下相像之人很多。沐莊主仔細看看,齊香與你的故人當真一樣?”
沐煙雪一滯,雙目將我深深凝視。片刻之後,手垂下,喃道,“不是……”
她失了神采,落魄不已,自嘲一笑,“果然,他不會來。我這是在做什麼……他走了四年,要回來,早回來了……”
她垂下雙眸,墨眉輕鎖,靜默了些時候,轉身離開。
師傅站在梅枝下,目若清潭,容若愜月,笑靨稍展,化入風中。
我問他,“師傅,你不想讓她知曉麵皮一事,是怕她知道林屹已經死了麼?”
師傅平和道,“小香,此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我偏頭看著師傅,幾縷發絲鬆鬆掃過他的麵頰,卻好似輕風吹入我心裏。
“師傅”,我啟口喚他。
他噙笑看我,溫言道,“怎麼了?”
我望著他如玉容顏,失了言語。三兩片梅瓣落下,順著師傅的白衣沒入雪中,他一襲清雅堪比柳煙。
與他分開許多日,總覺得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在此時,化作一陣心悸,和著紅梅輕微顫動。
“師傅,我看沐莊主方才的架勢,與林屹好似有血海深仇。為何不告訴她林屹已死?這樣她也順心。”
師傅將我發上的雪花拂下,“小香,愛或恨,不過一念之差。”
我抬首望著他不著煙塵的臉,問道,“那沐莊主其實對林屹是又愛又恨麼?我一直覺得林屹長得很瀟灑,若是活人,與沐莊主站在一起也算是蠻般配了。”
師傅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