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望著旁邊一株小竹,將將破土而出,道,“小香喜歡舜帝麼?那麼這隻竹子取名叫‘瀟香竹’吧。”
我撇嘴,言誓旦旦道,“若是我喜愛的男人將他的心分給其他女人一半,我斷不會為他淚灑青竹的。”
師傅的衣袂被風卷起,飄來一片雲朵將月色掩住,周圍暗了下來。聽到師傅的聲音好似圓潤的珠玉,“小香,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一束清涼如遊絲一般流散在周圍,那輕風,帶給誰遐想。
雲朵散開之際,師傅已經不在。我摸出把刀在那小竹上刻下“瀟香竹”,我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會在這方翠竹下,為師傅流淚,將這竹子染上斑斑淚痕。
回首再看這枝“瀟香竹”,已經鬱鬱蔥蔥,不經意間,這株竹子已經悄悄抽芽,枝枝蔓蔓成長了這樣一株蒼蒼勁竹。
有曲悠揚的笛聲回蕩在竹林中,我尋聲望過去,見著樓西月手持那枝碧青暖玉笛,他玉冠束發,銀白月光傾瀉在輪廓清晰的側臉上,簡單著了襲青衫,廣袖迎風飄搖,發絲揚起,恰好遮住他的眸子。
一曲聽下來,我相信樓西月絕對是青花娘子的親兒子。他靜默了片刻,張口問道,“師傅,可是睹物思人了?”
我坐在地上,拾了片葉子把玩,問樓西月,“西月啊,如果想知道一個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有什麼辦法麼?”
樓西月走到我身旁,施施然坐下,端詳了我半晌,“若這男人心中有她,便會對她和其他女人不同。”
我歎了口氣,“那若是這男人身旁沒有其他女人呢?如果他對這女人和對其他男人不同,算不算?”
樓西月沉默,“……”
我起身,喃喃道,“嗯,應當算的。”藥王穀先前隻有三公、師傅和我三人,師傅對我和對三公是斷然不同的。比如,師傅不會和三公在竹林中散步,但他常常與我相約黃昏後,二人林中漫步;師傅從來不會摸三公的頭,但他偶爾會幫我撣去頭發上的葉子;師傅收了我做弟子,卻沒有收三公。
這麼一想,我歡欣雀躍,同樓西月謝道,“西月,為師今日有一種霍然開朗之感,靈台清明,多虧了你。這樣,為師今日裏將我的一方信物送給你。”
我伸手在袖管裏掏啊掏,掏出來一塊鵝卵石、一根魚骨頭和一節斷竹。我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鵝卵石同樓西月的氣質比較相配,便將這鵝卵石大大方方地送給了他,“你既然入我藥王穀,便是我的人了。往後行走江湖,若是旁人認不得你,你隻需亮出這塊鵝卵石,報上我的名頭,別人便知你是我的人。”
樓西月接過這石頭,張了張嘴,沒說話。
我拍拍手,“好了,那麼西月,時辰不早了。明日裏你還要清掃藥池,我們回屋早早睡吧。”接著便向前邁步而去。
我興衝衝地走了半盞茶時間,月色讓人迷醉,於是我迷路了。藥王穀這方竹林很茂盛,常常讓人有去無回。我經常在這裏迷失了自我,再端坐在地上耐心地等著師傅將我捎回去。可是眼下師傅不在,我環顧了四周,樓西月也不見蹤影了。
我蹲在地上劃了幾個圈圈之後,得了一良策。卯足了勁,仰天長嘯了一句,“樓西月——”喊聲震天動地,在偌大的藥王穀不斷地回響,許多竹葉被震地落了下來。果然,不足片刻,有個清影逸出,翩然落於我眼前。樓西月執著那玉笛,對我淺笑了笑,“師傅,怎麼了?”
我如實交待,“我迷路了。”
樓西月扶額歎息,“我帶你出去吧。”
其實這片竹林真的很大,我同樓西月二人兜兜轉轉,沿途用小刀在竹子上作了不少記號,直到月上枝頭,還是沒走出去。我憂愁,我哀怨,我頭發疼。於是我對樓西月鄭重道,“眼下有兩個選擇。”
樓西月抬眸問,“什麼?”
“其一,我倆在這竹林裏生老病死,默默地隱居。但是這裏沒有吃的,估計餓個十天半月我們就乘風西去了。其二,你背我,飛出去。”
樓西月勉為其難地選擇了第二種。我手腳並用趴在他背上,將將上去那一刻,樓西月身子一僵,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他身子一顫。我覺得他太容易敏感了,於是將頭一倚,靠在他肩頭。樓西月一滯,居然將我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