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我一個人情,一定會來的。”
俞大拿跟著寶石急匆匆地趕往後院,喬嵐到底是女子,他沒有上樓,隻是焦急地守在樓下,很快,其他人也都察覺了這夜裏的異動,聚在後院往花園這邊開的側門前。俞大拿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冷不丁看到異常冷靜的林嬤嬤,腦海裏閃過葉飛對她的評價以及她在設立佛堂時所恪守的種種禮儀與規矩,他立即過去對林嬤嬤鞠了一躬,“林嬤嬤,主子就拜托你了。”
林嬤嬤透過拱門,往樓上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最終抬起腳,往裏走。俞大拿看到林嬤嬤穩健的步伐,莫名覺得安心了些。
林嬤嬤一步一步,不緩不慢地往前走,其實心裏一直在掙紮鬥爭。
她曾是宮裏尚儀局女官,不過被先帝多看了兩眼就被當時的皇後如今的太後早早打發出宮,二十五未及便出宮,很多人都以為她是犯事遭貶,之後兜兜轉轉,到了呂家,又成了呂氏的陪嫁嬤嬤。雖然經曆了這麼多,她內裏始終有一股傲氣,她也曾試圖幫扶呂氏,奈何呂氏根本就是朽木一棵,無法雕琢。替呂氏背了一次黑鍋,從貼身婆子變成了灑掃婆子,她便不欲再爭取什麼,隻想靜靜地活著,在每灑掃中了此殘生。
本來東家從姚家變成喬家,於她而言,根本就沒什麼兩樣,可是新東家竟出奇的和善,不但將自己這個粗使婆子看在眼裏,還給予了莫大的恩典。這麼些年來,她經曆了宮鬥宅鬥,也冷眼旁觀了很多各種各樣的戲碼,看人有她獨特的眼光,誰態度誠懇,誰惺惺作態,她一眼就能看出。大善之人很多,但就連對待下人也和善的,卻不多見,像喬嵐這般將下人當人看待的主子更是少之又少。
經過昨一通談話,她更加關注喬嵐了,由此注意到主子在細微處體現出來的女兒家做派,她還以為是主子本家陰盛陽衰,故而沾染了些許女氣。剛剛看到俞總管如此擔憂主子卻不上樓看護,隻是在樓下焦急地徘徊,她頓悟,她猶豫,她掙紮,不知該不該站出來,大家世族從不缺乏爭鬥,稍一不慎,便會死無全屍,如今她已四十有五,想來也沒幾年活頭了。
喬嵐是現代人的靈魂,本就沒有古人高低尊卑的思想,偶爾擺點主子的譜兒還得俞大拿等下人幫她造勢。待人和善,與人平等,這也成了喬嵐獨特的人格魅力,是她在古代籠絡人心的利器之一。
寶石以前也是做丫鬟的,但隻是個丫鬟,大事落不到她頭上,如今主子昏迷不醒,而身邊隻有自己,她真真是六神無主了,什麼都做不了,隻得用濕毛巾幫喬嵐稍微擦拭臉和手腳,以期讓主子能舒坦一點。
門口傳來清咳聲,寶石連忙走出拔步床一看,竟然是林嬤嬤,寶石很吃驚,在她眼裏,林嬤嬤就是個粗使婆子,到這兒來作甚,況且主子女扮男裝的事輕易是不能讓人知道的,寶石趕緊上前攔住林嬤嬤,“夜半三更,嬤嬤怎會到這兒來?”
“如今主子身邊隻你一人,有人試圖接近,你應當嗬責甚至趕出去才是,這般客氣作甚?”林嬤嬤的語氣有點強硬,瞬間把寶石比成了渣渣。
“啊?!”寶石呈呆滯狀,林嬤嬤的意思是讓自己將她趕出去?那自己要不要照著做呢,好為難哦。
“俞總管讓我過來看看。”林嬤嬤淡淡地看了寶石一眼,心裏想著:還得多加調教啊,如此不懂事怎麼伺候人,沒得壞了主子的事兒。
“啊,好!”既然是俞總管吩咐下來的,寶石便放心了,連忙把林嬤嬤讓進去。
林嬤嬤進門,看到四周窗戶緊閉,邊上還放著兩個冰盆,不滿地皺了皺門頭,吩咐寶石立即把冰盆撤出去,並把窗戶全都打開了,吩咐完走進拔步床裏照看喬嵐。
拔步床裏的喬嵐,雙眼緊閉,對外界的一切無知無覺。林嬤嬤把喬嵐的頭發輕輕捋順放在一邊,又拿薄被蓋在喬嵐的肚子上,她的動作嫻熟而幹練,把昏睡中的喬嵐打理得妥妥帖帖。
金大夫很快就到了,林嬤嬤把厚厚的帳子放下,隻把喬嵐的手露出來,這還不夠,她還用一塊細棉布蓋住了喬嵐的手,讓金大夫隔著棉布號脈。金大夫平日裏給女眷號脈,也不是沒碰上規矩嚴苛的,但如此一本正經的,他還是第一次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