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衍抬眸一笑,眉目如流星般光華四射,攝人心魄,他牽著淩靜玉緩緩一拜:“兒臣與靜玉謝父皇。”
晚宴剩下不多的時間都在歌舞中度過,歌舞過後,那些在晚宴之前就已經做好恭賀之詞的大臣們等在宮門外,不約而同地迎了上去。
盛武帝能在今夜為裴子衍設宴,無論有無封賞,都是極大的認可。近半年,眼看太子逐漸失勢,未來的天下還指不定會是誰的,若是刻意去府上拜訪總是顯得有些逢迎,晚宴過後隨意地拉扯幾句,既自然又籠絡了關係,對這些大臣來說,無不是最佳的時機。
朦淡月光下,一襲修長的身影從宮門內走出,氣質雍容而華貴,唇角的笑意比天幕的月光還要淡,宛如月下一株靜佇的玉樹。
官穎歡先行一步,被青衣扶著上了馬車,靠在馬車內掀開車簾,看著那群等候的大臣一窩蜂地擁上去,你一言我一語,想盡辦法攀附關係。裴子衍淺淡地笑著,每一個都極盡禮數,看起來謙卑又儒雅,隻有官穎歡看得出他淺覆的長睫毛下那似有若無的冷意和不耐。
馬車咯噔咯噔地駛過寂靜長街,月色愈發清冷。
官穎歡在馬車內昏暗的陰影裏,淡淡垂著眸子,視線落在自己放於雙膝上的手,有月光隨著晃動的車簾灑進車內,她看到自己手心上的光影交錯,猶如黑暗裏一張猙獰的鬼臉。
她心頭驀地一跳,閉上眼睛,將雙手掩於袖內。
裴子衍半張臉隱在暗處,偶有月光灑在他高挺的鼻峰上,看不清臉上的神情,隻看得到他微微眯起的眸子,始終落在官穎歡的方向,有氤氳的眼波在暗處緩緩流轉,卻寒涼如霜雪。
下車前,官穎歡伸手拽住裴子衍。
“嗯?”裴子衍回眸看自己袖口那隻小手,輕輕一動,袖口抽離,“怎麼?”
官穎歡不去看他的臉,兀自跳下馬車:“我今晚有事,不回府。”
大半夜的能有什麼事?
裴子衍垂眸看她一瞬,薄唇微抿。
他的錦緞墨履和寬大袍袖在眼前一晃而過:“隨意你去哪裏,以後不用給我報備。”
官穎歡不用抬頭也能想到他此刻的表情,那張清雅微涼的容顏上必然是漠然的笑意。她仰起頭,深深吸一口,努力穩定住自己的情緒,長呼一口氣,正欲離開,百裏從身側經過,淡聲道:“王妃,眼下不比從前。現在住在太子府的對麵,於我們而言,有利也有弊。無論王妃做什麼,還請當心。”
百裏說完轉身就走,官穎歡回身看一眼對麵的太子府,再想想與太子頗有淵源的知遙,方覺百裏的提醒實在太及時,若不是這樣,她恐怕還注意不到這點。
太子如今視裴子衍如眼中釘,勢必會處處緊盯,她的行蹤太子必定也不會放過。若要讓太子的手下發現她的行蹤,不但對裴子衍不利,對她自己也沒好處。
仔細思忖片刻,官穎歡轉身回府。
裴子衍與官穎歡來到六合已經十日,除過太子妃偶有過來串門,再無其他動靜。裴子衍在茂林書院上任初期,似乎事情頗為繁多,常常夜半三更才回府,即便回府也是在書房內,幾乎坐到天亮。
右相權律的案子審到尾聲,株連九族已是拍板釘釘的事,朝內原本支持右相的大臣曾聯名在盛武帝麵前為權律求情,卻被盛武帝盛怒之下趕出大殿,之後再無一人敢在盛武帝麵前求情。畢竟,權律一向是忠心的太子黨,太子近些年在朝中人心漸散,而今裴子衍這個遠在天邊的王爺卻漸漸走進大臣們的視線,權律若是為太子著急一時心急做了錯事,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