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衍驀地一震,拂袖掠身而起,眨眼間人已至百裏眼前,聲音冷冽透骨:“再說一句,殺了……誰?”
“官穎承。”
裴子衍右臂一振,百裏驀地退後幾步,低哼一聲,唇角有鮮血溢出。
“我當初怎麼說的?”裴子衍的麵容隱在暗處,墨玉般的眸子沉淵般地深,言如寒冰,“現在,她是將我的話當耳旁風?!”
百裏黑眸一閃,竟咚的一聲右膝落地:“當時情勢所迫,念嵐也是失手,並非有意,請主子念她初犯,放她這次。”
裴子衍不發一語,長久沉默。
他側眸去看裏屋熟睡的官穎歡,那眸底漸漸流動出一種難言的壓抑與沉悶。
許久,裴子衍微閉上眼,輕聲淡淡問:“什麼情況?”
百裏依舊跪在地上,聞言幾不可察地輕輕鬆了口氣,回顧念嵐驚慌向他訴說的內容:“主子也知道,太子已知曉那畫卷裏就隱藏著另半張卷宗。太子今晨派人潛入問劍山莊與早就在山莊的內奸裏應外合奪取畫卷,許是為以防萬一,並沒有召喚玄月樓的殺手,而是用他們自己手下的親信。念嵐得知消息趕往山莊,準備奪回落入太子之手的畫卷,幾人追打到山腳下,念嵐本已搶回畫卷,官穎承卻半路殺出。”
百裏頓了頓,繼續道:“官穎承應是之前見過念嵐,一眼就認出念嵐是玄月樓的人,又因當時念嵐手中有已搶回的畫卷,便認定念嵐是最近讓山莊動蕩不安和殺死周亦寒的幕後黑手,招招相逼,並發出信號正欲召集來更多山莊弟子。就在念嵐和官穎承交手的過程中,太子的手下開始圍攻官穎承,官穎承便以為念嵐與他們是一起的,開始奮力反擊。念嵐一麵要顧忌著不能傷官穎承,一麵又要防範太子手下的暗襲……”
“所以,不得不殺了官穎承?”
“不是。”百裏難得的語氣略急,“念嵐的劍本是刺向太子手下,混亂中太子手下卻拿官穎承來擋,念嵐那劍本就使了十分力氣,眼看所刺之人不對,想要收回已晚,官穎承的背後,太子手下又刺去一劍,正中要害,這才……”
裴子衍轉眼看百裏:“我說過,太子要奪那半張卷宗,讓他去奪就是。”
百裏靜默半晌,低首:“主子,這件事念嵐固然有錯。但那半張卷宗上是害死念嵐一家上下三百口人的凶手,換作誰,能無動於衷呢?”
裴子衍抬眼望窗外蒼穹深處,天上繁星倒映在他眸底,閃爍出掙紮、矛盾的情緒,許久過後,他回眸又看床上靜靜安睡的人,淡聲問:“問劍山莊呢?”
百裏唇角一滯:“山莊的弟子趕到時,恰好看到官穎承前後受劍的畫麵,如今,莊裏處處在傳殺死少莊主的人是玄月樓的念嵐。”
裴子衍閉了閉眼:“百裏,你覺得應如何處置念嵐?”
他本可以輕易取得完整卷宗,以此讓太子徹底失勢。可他卻費盡心思、大費周章,無非是想讓她在以後知道實情時不那麼恨自己而已。如今倒好,念嵐的一念之差,讓他前功盡棄。
他手下的人,殺了她的哥哥。
這傳奇的一劍,究竟是刺破了誰那本就淡薄的希冀?
嗬……
他尚自沉浸在兩人關係逐漸緩和的喜悅之中,他最信賴的兩個手下卻讓他看到了他和她在不遠以後不能避免的生死對立。
此時,他們情意正濃。
將來,卻不知會是什麼光景?
不知是哪裏痛,隻覺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胸口,讓他難以喘息,他扶上身旁的窗欞,隱約聽到自己心底有漸漸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