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孽海花》(2)(1 / 3)

德國作為金雯青出使的第一站,在書中最受青睞。敘事人始終跟隨著主線人物的行動展開敘述,排除了一切道聽途說的可能性,因此德國故事有著其他二國無法比擬的直接性與可靠性。第十二回以補敘形式記彩雲在德國貴族圈如魚得水,繼而初遇瓦德西,覲見德國女皇,進退往還的間隙,亦不忘借她之眼描摹德都柏林城中締爾園的旖旎瑰麗及德國皇宮的宏闊雄偉。

曾樸一生雖從未踏足異國土地,但上引其對柏林景觀的描寫,卻並不是純粹的淩空蹈虛。隨著19世紀末幻燈機與電影放映機的傳入,原本由書籍或雜誌的插圖所壟斷的西方圖象迅速地被活動的西方影象所取代。1909年2月5日《大公報》記載了電影短片對中國觀眾的影響:“第一是開眼界,可以當做遊曆,看看歐美各國的風土人情,即如那名山勝水、出奇的工程、著名的古跡、冷帶熱帶、各種景致、各種情形,至於那開礦的、耕田的、做工的、賣藝的、賽馬的、鬥力的,種種事情,真如同身曆其境,親眼得見一樣”。畢生研治西學的曾樸在20世紀初一定曾看過這些充滿魅惑力的西方影象。然而細讀這些“征實”的描摹,我們卻發現裏麵大半是些詩詞文賦中屢見不鮮的套語的堆砌,看似活色生香,實則空洞無物。

景物描寫技巧貧乏遠非其一人之欠缺,而可謂晚清小說家的通病。胡適對此即頗有微詞:“一到了寫景的地方,駢文詩詞裏的許多成語便自然湧上來,擠上來,擺脫也擺脫不開,趕也趕不去。”雖擁有其先輩無法比擬的開闊視野,但晚清小說家們的創作本意在評議政事,或傳遞新知,而且淵源久遠的詩詞傳統也嚴重束縛了他們的創造力,放在摹情狀物時,他們樂於因循舊規而不事創新。

(四)小說文本的異域書寫

賽金花在晚清可謂名噪一時。而曾樸作《孽海花》,借賽金花與洪鈞的風流傳奇敷陳晚清1870年以來近三十年的曆史,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暢銷書,無疑更成就了賽金花的傳奇。很顯然,如果沒有隨夫出使歐洲並結交德國元帥瓦德西將軍、德國皇後等經曆,賽氏至多不過演繹了另一出《海上花列傳》。然而,小說中關於這一段海外經曆的描寫,體現了晚清文人對異域空間的想象,並通過建構“他者”來反觀自身的交錯互動,促使我們進一步追問其建構想象的方式和曆史語境。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孽海花》具有範式的作用。

1.異域的想象性呈現

《孽海花》初稿作於1904年,書中濃墨重彩地描寫了金雯青出任駐俄、德、荷蘭和奧地利特使,攜傅彩雲出使歐洲的行程和見聞,描述歐洲的社會生活及主人公與當地人的交往。文本的敘事空間跨越了亞洲和歐洲,對日本、德國及俄國給予了想象性呈現。

這次行程的起點是上海。書敘金雯青一行,乘上了薩克森公司的船。德國是出使的第一站,作者著墨最多。敘述者始終追隨著主人公的活動行程,因而對德國的政治,貴族的衣著、肖像、社交活動,柏林的街道、建築、室內陳設等有許多正麵描寫。第十二回以補敘形式記述了傅彩雲在德國如魚得水,出入貴族庭園,初遇瓦德西,秘會德國皇後維多利亞第二,覲見德國皇帝飛蝶麗。借著彩雲的進退往還,柏林的城市風貌得以一一展現。

彩雲剛跨下地,忽覺眼前一片光明,耀耀爍爍,眼睛也睜不開。好容易定眼一認,原來一輛朱輪繡憾的百寶宮車,端端正正的停在一座十色五光的玻璃宮台階之下。那宮卻是輪奐巍峨,矗雲幹漢。宮外浩蕩蕩,一片香泥細草的廣場,遍圍著鬱鬱蒼蒼的樹木,點綴著幾處名家雕石像,放射出萬條異彩的噴水池。

無論從物質材料還是空間修辭來說,這種景觀都與清王朝一般的都市如此不同。作者有意識地在敘事空間中融入一種歐洲意識,刻意描寫那些當時在一般中國人經驗常識係統之外的事物和陳設,試圖進行一種跨越既成經驗的想象。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隱約在讀者眼前展開,並激發了讀者更為肆意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