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在東邊石壁冷泉邊略略梳洗,醒言便和瓊肜、靈漪兒趕去飛雲頂上清觀見掌門靈虛子。
等醒言趕到上清觀中,見到靈虛真人,才發現這位上清掌門此刻已是一身隆重裝束:
身穿玄黑朱明氅,上繡織金雲鶴紋,腳踏登雲履,頭頂紫金混元五嶽冠,氣象森嚴。
靈虛這一身打扮,自醒言加入上清以來,隻有那次天下道教盛會“嘉元會”,才見靈虛子如此裝束。而此時高大的上清殿堂中,已是濟濟一堂,幾乎醒言知道的所有上清長老殿長首座,都已經到齊。而其中又有不少生麵孔,看服飾態度,應該是上清在各地名山的分觀觀主。在他們之中,醒言發現那位馬蹄別院院長老道清河,現在也衣冠楚楚,混在人群之中,一起排列在靈虛下首兩旁。
而所有這些趕來羅浮飛雲頂議事的上清宿耆,都是鶴袍雲氅,穿得極為正式威嚴。等看到醒言到來,那位居於正中的靈虛掌門便開言說道:“好,現在人已到齊,我們便來商量一下十數天前本門罹遭的那場大劫。”在靈虛示意下,接下來這殿堂之中的上清長老前輩,便依次說出自己的看法觀點。醒言在一旁靜聽,發現越是輩分高的師伯師祖,出言便越是老成穩重;雖然他們大都對南海龍神十分憤恨,但提到應對之法,都顯得極為慎重,認為此事需從長計議。在這當中,有不少立論也和昨日靈虛那番話差不多,言語間牢牢秉持“清靜無為”之道,認為“一切有果必有因”,事情已經發生,便不妨放長眼量,從長計議。
在這番議論之中,倒是相對較年輕的上清長老,如清溟等人,出言激憤,認為無論如何,都得以牙還牙,顯示羅浮上清並不會任人魚肉。
隻是,即便這少數主張報仇的幾個人之中,一提到具體報仇事宜,也個個啞然無言。因為在他們之中,無論是否親見十幾天前那場大戰,也都知道南海龍神一族的厲害。自己所在的上清門,雖然在人間屹立千年,根深蒂固,但跟南海那些神靈相比,又實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因為如果不是這樣,那十四天前,又怎麼會被一支人數不多的龍族軍馬打得幾乎沒還手之力?
這場紛紛紜紜的爭論,一直沒輪到醒言說話。與他相似,那位自馬蹄山而來的清河院長,也是一直閉口不言,隻在一旁嗬嗬傻笑,靜聽諸位長老的發言。
過不多久,等大多數長老宿耆說過看法,殿裏眾人中便漸漸起了爭論。正在這時,那位穩立大殿正中的靈虛掌門,將雙手在虛空中朝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然後轉過目光,朝那位正在人群中發呆的馬蹄山院長頷首示意:
“清河道長,為何大家都說出自己的看法,你卻不言?”聽見掌門師尊點名,清河忙斂去那一臉無可無不可的笑容,應聲出隊,來到殿中,朝靈虛一揖,然後又拱手朝四周團團一拜,禮敬完畢,便也提高嗓門,大聲說道:“掌門師尊,各位長老,請聽清河一言!”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寂靜無聲。那些知道清河這些年底細的長老前輩,見這個惹事的弟子一掃往日落魄不羈的模樣,頓時個個驚奇。現在他們個個都抬首揚眉,想聽聽這重新起複的掌門首徒,到底有什麼獨特看法。隻聽清河又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響亮說道:“各位,若依清河之言,我們都還得聽命靈虛掌門!掌門掌門,執掌一門,大難來時,自然要請他出馬!”“大家靜一靜,靜一靜,我們一起聽掌門真人說啥!”這話說到最後,常年走街串巷淨宅販符的老道清河,已經有點像在吆喝。“……”
聽他這樣說話,大殿中一片嘩然,有不少長老宿耆已在暗暗搖頭。隻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聽得清河此言,那位向來習慣叱責這位不成器首徒的掌門真人,並沒開口喝罵,而是點了點頭,竟微笑讚同:
“好,為師就依你之言。隻不過這番話,卻不能隻說給你們聽。”話音落定,就聽得殿外三聲鍾響,洪亮悠長,在四外山穀間不住回蕩。聽得這鍾聲,眾人都知掌門正在召集所有弟子門人,前來上清飛雲頂議事。此後在鍾聲的嫋嫋餘音中,在石觀中的諸位長老便跟在靈虛身後魚貫而出,來到觀外廣場上。過不了多久,那分散在抱霞、朱明、鬱秀三峰的上清門人,或禦劍、或疾行,很快都來到飛雲頂,在廣場上按各殿分列整齊。此時氣氛緊急,便連飛雲頂後山的觀天閣中,也有幾位閉關的前輩宿耆,聽了鍾聲從石閣窗中飄飛而出,一起到廣場上聆聽掌門訓示。這日天氣並不晴和,頭頂上正是天暗雲沉,日光慘淡,飛雲頂四周的山壑中浮動著白紗一樣的厚厚雲氣,湧動蒸騰,不多久便將絕頂四周團團籠住。若從外麵看去,隻見得滿目雲霧奔湧,渾看不見其中情景。略過這陣奇怪的雲霧不提。見羅浮山所有上清弟子到來,靈虛便飄然離地,升到廣場南端那座高高的講經台上,俯看著所有上清門人,洪聲說道:“各位上清弟子、三清門徒,今日召集來,正是商議十四日前之事。那日裏,南海龍神孟章,不問青紅皂白,毀我觀堂,殺我門人,犯下滔天罪行。這些高高在上的神靈,視我上清道徒為魚肉芻狗,隨意屠戮。且不說萬物平等、天地一同,我等中土生人,雖無神靈通天徹底之能,但居八紘之內、四荒之中,乃陰陽之合、神鬼之會,集靈妙之精、幽玄之粹,乃上天祝福的生靈。而那南海惡龍,倒施逆行,任意殺戮,大違上天好生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