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芳草真情(4)(2 / 3)

伴讀

燈下長兒做筆記,我讀書。偶爾文字感觸,擱筆掩卷,隨興笑談。有時伏案神疲,推書相邀:下一盤棋。棋盤擺下,先禮後兵,聚精會神,彼此力爭贏他一步。

我沒上過幾年課堂,倒與兒子做了30年同學。

他牙牙學語時,我用兩盒啟蒙卡片當玩具,與他看圖教他識字。一歲半,他不看圖也識字,50餘個舊體字,無一認錯,燈(燈)與橙還可以分別。

家務完畢,抱他懷中,同看報紙,大字標題上的大、人、口、中、天……一一指認。晚上唐詩宋詞就當搖籃曲,念啊念,也不知是誰先睡著了。稍長,為他講童話故事、寓言故事、戲劇故事。故事講完,總要來一番辨忠奸善惡的研討。

初中,他的華文不進反退,幾乎全無興趣。夜夜課讀,總要生氣。迫於無奈,引進武俠小說。初時不肯就讀,隻得嚴令勒逼。限他讀完金庸《天龍八部》的前20頁。書中情節引起他的濃厚興趣,自此愛上武俠小說。西毒北丐黃蓉楊過是我們共同相識的人物。

近日他問:“杭州的杭去掉木字邊讀什麼?”

“我也不懂讀音。待會兒給你查字典。這字極少用,情緒亢奮用的就是這字,武俠小說裏也有一招‘亢龍有悔’。”

“那是郭靖的第一招。”他伸腿探臂比了個架勢,“就是這樣!”

虧得當年那一著逼讀,到如今他才識得繁體字。

接著是他一連串緊迫的考試,服兵役。學習華文中斷了,華文報也不看了。其時生計家務兩煩,我力絀難以督導,常剪下報刊一兩篇好文章,附了字條留在他書桌上。

大學畢業後,怕他放棄華文,促他到林徐典教授開辦的東方學院讀東方文學。端茶送水之外,也與他談論古人的思想,分析世事的變化。

前年他結婚,去年他生子,恐他耽於兒女情,就此停止學習,力勸他進修北大課程,每星期二、四、六上夜課。他的工作非常忙碌,匆匆忙忙趕到學校,即使不吃晚餐也遲到。雖則心有不忍,還是刺激他:這哪算苦!我早年有飯吃就不放下書本了!你現在一切條件強得多,不抓緊機會怎說得過去!

他雖然讀了中國文學史、文化史、古漢語、詩詞小說等,語文運用仍未流暢,蓋因學習斷層,工作上不用,缺少磨煉。為此,又剪下馬來西亞南洋商報張木欽的文章,告以:這位大家文字功力深厚,且又詼諧有趣,讀之既可消閑,亦能學習。知你忙碌,三五日讀一篇可也。

昔日課兒夜讀,未屆花信之齡,如今伴兒讀書,牆上青影龍鍾。轉眼,我們在一起讀書30年。

與兒同知與兒同識,我心中充滿了幸福感,兒子們心眼裏,母親不是隻靠輩分、年老和生養功恩建立權威。我們是同學好友。

(1999年6月30日)

除夕雞湯

今年春節,興致特好。

除夕前一晚吃過晚飯,一家老小照例到中謄魯上夜巴刹。往年買老人院的菜,總要花幾個小時,這一次單買家裏的,不必一小時,便輕鬆回家。

除夕煮了整一天的菜,將初一初二的年菜都備齊。今年團圓,有了兩個媳婦,說說笑笑,熱鬧多了。孩子們都說:今年過年,不必去工作,最好!去年這個時候,媽媽還沒回家!

幾乎年年除夕,我都在老人院做飯,一麵安排老人過年的種種生活小節,一麵掛心家裏晚飯未煮。有一年除夕,因為老人家屬給我麻煩,遲了回家,打電話交代小兒子:煮一鍋開水,把雞骨放下去熬湯,雞肉留著我回來才切。

回來時候,雞骨雞肉都在湯裏熬著,想到裏裏外外的勞累,工作的辛苦,家庭的支撐,壓不住的委屈竟化成怒氣,劈裏啪啦沒由來地罵了小兒子一頓!

孩子不生氣,也沒頂嘴,低聲說:超級市場可能還開著,我去買。

他出去後,門關上,我淚如泉湧!

別人家的孩子,這時已在享受媽媽做的佳肴,我的孩子,買了米填滿米桶,收整齊了屋子,好不容易在暮色中等到母親回家,沒飯吃,還要挨罵!

懷著內疚做飯,一家三口在冷清中互相祝福。

吃過團圓飯,給孩子每人一個紅包,他們將紅包壓在枕頭底下,換過新睡衣,與我打牌。一年裏頭,就這一個除夕夜最歡樂。直到過了12點,互道新年好,才入睡。

次日,一起到老人院工作,下午,兄弟倆去看戲,連看兩出,直到我下班,一起吃晚飯。

年年都暗裏自勉:工作再辛苦也不能鬆懈,多幾年,責任完成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