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往真實的黑暗,直接明了,陰狠他也認了,是真不喜歡將所有埋藏心底的人,不論何事要麼高深莫測要麼言笑晏晏,你觸不到他的底線,即便觸碰了也不知道,直到某日被坑得淚流不止,你尚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他。
他真的覺得倦了,對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內心裏卻巴不得毀掉一切,他以為自己總算習慣了殘忍,唇角勾出一個恰當好處的弧度,不熱情不冷漠,萬事留一手,不再相信,漠然看向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人不是人,都道亂世人不如盛世犬,誰曉得不僅亂世人不如連盛世人都不如呢,誰叫你卑賤低微,連隻狗過得都比你好,你不愛聽這話,你仔細比比,我可曾說錯了半分。
沒什麼不好,人如鴻毛,命若野草,輕飄飄的,落不了地,偏生命性堅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哪怕沒有活下去的理由都會想能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平日要死要活的你讓他真去死一次看看,心裏也是怵的,我就是這樣的人啊,渴望死去,卻不敢真正死去,比誰都貪生怕死,無可救藥至極。
他將誰都看得淡,他將什麼都看淡了,若哪一日猝死街頭,一定要讓他就這樣腐爛,什麼功名利祿,富貴權勢,到最後誰都逃不脫爛肉腐俾一堆。
他本以為自己已無所期待,人世本就不公,莫說是天,這些跟天可有半分錢的關係。
他本以為這世上已不抱期望,我若死去,有人該替我收屍他就該大笑三聲以示慶賀,他想他不敢去死是在怕吧,隻怕死了後就沒誰記得住,來到這世上唯一的意義就會消失,什麼親朋好友是會落淚幾滴,然後呢,然後就美滋滋過自己的小日子,有想起他時會故作惋惜成了談資,更或者他們早已忘了。
卻不想還是有的,他唯一的期盼隻剩下那個女人,名為柳青荷的女人,她一直不愛他,他看得出來,隻是總有那麼個時候會神情恍惚的以為她會愛自己。
她問他:“你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幾時真幾時假吧。”
他想回答,最後還是沒回答,他啊,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在哪裏,卻知道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可惜命運如刀,那就讓人來領教,他倒要看看這天意還能如何弄人,還能將人糟踐到哪個地步。
這世間還有什麼能讓人下跪,寧願笑著灰飛煙滅,人本就矛盾,同時存在善惡,那麼豁達與計較也沒什麼。
生世卑賤也要活得驕傲,即便我為乞丐,有什麼能讓我去乞討,我去乞討的誰也拿不出。
最想乞討的是夢想,那是一開始夢想著的地方,也是最後想要到達的地方,盡管他被時光毀壞,像拿到喜歡東西的孩子,不弄得支碎零離就不甘心。
越來越務實的人已舍棄掉夢想,畢竟那是一個空洞的東西,可能永不會實現。
有一天也會務實,明白現在的癡心妄想,但那並不是我能不勇敢走下去的借口,就算將靈魂築成圍牆,也不可能安然無恙,也不一定完美,不完美又怎樣,痛過瘋過任性倔強,小心翼翼苛求完美我做不到,我寧願永遠獨自去闖蕩。
不再問後來,不管如何選都是遺憾,注定了是一輩子必經的流浪,所有人以愛為牢勸他留下,他向往,然後咬牙拒絕。
背起了新的行囊,不斷重複回憶,不去錯過每一個該到達的天堂,心還是會發燙,從不奢望這樣的幸福能無限延長,不對自己說謊,人生半路我不中途離場,盡管命運我從不留戀,舊創寸寸撫平,生命中的狂妄被清洗,前所未有的平和,他捏著背包等在未來藏一段最美的時光。
難得的平和,幸福的拚圖僅差一塊兒,如果還能再無怨無悔去愛一場,人生半路不怕你先離場,他也不怕失望,隻怕你健忘,隻要你在身旁他就不孤獨。
上帝在雲端眨眨眼,他在人間愛上一個人,用一朵花開的時間,五月晴天閃了電,心裏開出一片花。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長出糾纏的曲線,懂事之前,所以能一心一意喜歡你,情動以後,所以留不下,擁有時間長不過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那一年讓一生改變。
天邊煙火璀璨,空氣裏滿是絲絲涼意,還來不及說再見你已遠離,他已輪回一次,幸福拚圖仍差一塊兒,注定了幸福與他無關,絕望才該被他捏手中。
總算是流幹了眼淚,總算習慣了殘忍。
這世上確實沒什麼好期待的了,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