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傳來聲響,不多會門扉洞開,宋錦城臉色憔悴,衣衫血跡斑點,但依然站得筆直,神情冷漠。
程無霜就著侍女的扶持站起來,道:“回府。”
無波無浪,靜如死水。
他的心這麼硬,她的心這麼冷。
拿不來,就該扔了。
“小姐……別哭了……”
“我沒哭,隻是陽光刺眼了。”
程無霜大概再也不會愛到沒有了自尊。
寂靜中暖陽灑滿船坊,落在宋錦城的身上,在他眼前拖出長長的影子,窗外沒有風浪,他卻聽見冷冽的風,吹得心都犯涼。他盯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依然有細細的血珠冒著,藥效退去,現在隻有突突的疼痛。
他沒有碰程無霜,付出的代價遠不隻是身體的傷痛。換做其他女人,他無所謂,但程無霜,不能。
船一靠岸,趁著人流稀少,宋錦城一去不返。他與程無霜,就此到頭了。
在河坊酒樓等了一夜的宋錦喬滿以為程無霜會凱旋而歸,沒想到程無霜不曾見她,隻派了隨身的侍女前來傳話,程家收下了宋錦城的解婚聘函,兩家聯姻,就此作罷。
宋錦喬愣住,再問了一次那侍女:“你家小姐當真沒有傳錯話?”
那侍女抹著紅腫的眼睛,確定的點頭,回道:“是。小姐說的。”
“昨晚發生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發生。”
宋錦喬正奇怪什麼都沒發生那怎麼會同意,但一想不正是因為什麼都沒發生才奇怪,難道是藥錯了?既然程無霜心意已決,宋錦喬也愛莫能助,隻能任之了。她撫著腹部,有些惆悵,“你可別像你的父親才好……”
猛然頓了話頭,沉默不語。
她撣了撣袖子,道:“走罷。”偌大的容府,每夜隻有一盞孤零零的燭燈陪伴,久了,宋錦喬隻有愈來愈濃的寂寞。陪嫁來的長秀見左右無人,忍不住又為宋錦喬不平,這姑爺打成親後對小姐是越加的冷淡,時常在外留宿,雖不是出去拈花惹草,但新婚不久就將自家的妻子冷落家中,真是豈有此理。
宋錦喬歎了一聲,打住她的話頭,“莫說了,夫君新官上任,我該體諒才是。”
“那誰來體諒小姐?怎麼忙,您現在可是有著容家的骨肉呢。”
宋錦喬無言,就是這腹中骨肉,才讓他對自己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吧。
容懷清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容府了,公孫傲入獄,月莊政部無人管理,沈允擢他相位,諸事纏身,索性就在月莊住下。
幸有蘇真可作左膀右臂,不至於焦頭爛額。每年春時都有一批學子結業,大批新學子入莊,失蹤案既已告破,月莊撤去了閉莊的指令,重新招納新員,然死亡的陰影未曾散盡,情況並不樂觀。
他埋首於堆得山高的文件中,悶聲不響的閱示各類雜事,蘇真將他桌案上的書信一封一封分類疊好,瞧著他廢寢忘食的模樣,有些擔憂,“政相,歇息一會?我給你去煮壺養神茶。”
容懷清手微頓,矯正道:“無人的時候,說過不必以師生相稱。”
蘇真垂著腦袋,道:“總該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了?”
蘇真不語,容懷清歎了一口氣,拾起手中信,“罷了。”
的確是不一樣了,蘇真再沒有纏著他要吃的,也不會因為生氣就耍脾氣使喚他,再怎麼不喜歡這房間裏的藥味,也不會皺著眉頭碎碎念。
身份讓外人敬仰他,讓熟悉的人疏離他。
信是從翼宮傳來的消息,月主頒了新的月旨,將翼宮部分人員任授遷陟,設三省六部,三省直屬月主,六部各司其職,造福國內的軍將亦作調整,任命嶽群封為內閣都領,掌管宮中軍權。而月莊,因四相監守自盜,疏於防範,造成七十九名學子的失蹤命案,月主以監管為由,將其歸於六部之中的禮部。
這麼大的事情,月莊四相應該都得知了消息。
造福國大概要變天了。
月莊向來在造福國的地位極高,曆任的月主都是從中推舉而出,如今沈允將月莊納入六部之中的禮部,這不僅僅是要監管月莊,更是要削弱未來它能推舉月主的權力。
沈允在位八年之久,再過兩年,即是新主繼任的時候,而可能的人選,無非在月莊的後起之秀中,若是,沈允並不打算將推舉再延續下去呢?
容懷清捏著書信若有所思。
蘇真不知甚時候已經站在門口,迎著梅踏雪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