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廳的嶽將軍也不知甚時候離開了。
她以為早已離開的容硯尚在樓上,從大開的窗戶裏正巧看見梅踏雪兩人往著翼宮的方向。從雅間出來,他的心情就變得極其煩悶。
應該說,每次見到梅踏雪不耐煩的神情,就覺得很浮躁,隨著見麵次數增多,這種態度愈加明顯。
她是害怕自己?防備自己?自己還未接近,她就裹好了護盾,將他拒之門外,高傲如他,怎拉得下臉討好呢。
每次都隻能言語輕佻的引起她的注意。
猜知她與宋錦城有了肌膚之親時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就好像是自己瞧上的獵物,被人先一步獵得。
容硯敲著窗台,許是沒有意識到雜亂的聲音暴露了浮躁的心境,待在身側的隨從臉上劃過一絲緊張。
“宋錦城去了哪裏?”
“回主人,宋錦城去往河坊。”
“誰在?”
“程家小姐。”
有趣,他竟撇下梅踏雪心急著去河坊約見程無霜,令人好奇。
“容夫人……情況如何?”
“一切如常。”
容硯望著樓下許久,待的隨從都以為不會有回應了,容硯才輕輕道:“好好看著,容家的骨肉,不能有事。”
揮退了隨從,獨自靠於窗台,一坐就是一下午,他頭一次,有這種失落之感。
程無霜將宋錦城請去河坊,言是為了解婚聘函一事,若宋錦城不親去,那信函她便不收。
宋錦城一路不停,那河坊位於城西,其中一條銀河蜿蜒,又寬又長,據聞上源始於雲階月地,下至閻峰黃泉,能走完這條河的人,幾百年來屈指可數。
後有人依河而居,漸漸發展了起來,河邊酒樓林立,鶯燕成群,多是男人風花雪月的風流地。
程無霜約他至此,並不太對她的性子。
到了河坊,人卻不是在酒樓等他,那前來接洽的侍女帶他到了河邊。
“宋公子,小姐在船上。”
他望眼一看,銀白的河麵上諸多遊船,其中一艘甚大,正停靠河邊,船頭站了一名女子,他細一看,正是程無霜的貼身女婢。
宋錦城沒有多想,腳步一踏淩空而上,那侍女盈盈一禮,側身讓路。船坊大而廣,其中尚有幾處隔間,除了舵夫與那名侍女,宋錦城再看不到其餘閑雜之人。
程無霜在最裏處好整以暇的等待,隻是一段時日不見,她竟消瘦許多,臉色憔悴,神采不似以往奪人,見他來了,笑得有些勉強,“請坐。”
禮貌的態度,倒讓宋錦城有些不習慣。
他輕咳了一聲坐下,不願瞧她為自己煩惱憔悴的模樣,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無垠的河麵之上。
日暮,西斜的太陽照得水麵粼粼金光,仿佛鋪開了一張亮閃閃的毯子,有些刺眼,河岸上的琴瑟隱約,已經聽得不大真切,隻消這麼一會,船已經使得遠了。
程無霜給他倒了杯茶,握著茶壺垂頭掙紮了好一陣,才鼓足了勇氣,小聲道:“最後一次……陪我罷,此次茶涼,就此別過了。”
神色憂傷,隱隱忍著哭腔,宋錦城終是有些愧意。那茶嫋嫋冒著輕煙,他抬手端起,一口飲盡:“抱歉,非女不良,隻是心有所係。”
程無霜聞之更是難過,紅了眼眶,卻沒有落淚,該發泄的情緒,那些日子已經足夠。她又給他滿上了茶,手掌微微顫抖,“我曾做過一個夢,你連見都不願意見我,我真怕那個夢成真。”
宋錦城斂眸無言。
既不能許她深情,任何的安慰,不過是一把彰目迷藥,不能絕其情思。
程無霜苦笑,她為什麼會愛上這樣的人,愛恨分明,多一絲模糊都不肯……宋錦城對她多絕情,對梅踏雪就是多癡情。她將茶壺放下,深吸了幾口氣,才將情緒穩住,“喝吧,你總不會連我這點小要求都拒絕罷。”
他又將那茶飲盡,緩緩道:“武相那邊,勞煩你費點心。”
夕陽沉得極快,天邊晚霞似血,染紅天際河水,盡是一色,河邊酒樓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近處無山,視野開闊,偶有幾處炊煙嫋嫋,倦鳥歸巢,此時宋錦城依然想見梅踏雪。
梅踏雪嫣紅的臉兒突兀的闖進他的腦海,不多久前還躺在他的身下,翻雲覆雨……
身子有些悶熱,明明才是五月的天氣,又是入夜,怎的會熱。他將茶盞放下,心內浮躁,“將夜,早些回去吧,莫讓武相擔心。”
他起了身,沒有注意到程無霜一瞬不瞬的盯視。
“錦哥哥。”
程無霜開口,已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略有些薄繭的小手,溫度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