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99 章沉浮兩世原是夢(1 / 2)

這聲音幾乎是不可聞。宋肖順勢握住琉素的手,微微的涼,如往常一樣。琉素平靜的望著宋肖,麵色慘白得可怕,可她的眉眼幾乎沉靜到沒有一絲斑斕,腳底的涼讓她渾身一抖,手也跟著微顫。宋肖忽然笑了出來,琉素隻是盯著他,企圖從他眼中看到一絲暴怒亦或心痛。可什麼都沒有,仿佛這一刀刺進的並不是宋肖的胸膛。

濕漉漉粘稠的血液順著長條碎片劃過琉素的手,“滴答”一聲,一滴血液滴在早已凝固血跡的金磚地板上。宋肖還握著琉素的手,試圖給她取暖,可手掌的溫度似乎永遠都暖不了。琉素終於開口,她仿佛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恍惚是從遠方飄來,裹夾著劈劈啪啪的雨滴聲,聽不太真切:“奕辰,祝賀你成了。”宋肖突然握住那隻沾滿鮮血的手,似乎是暖的,用他的血幫她取了暖。他還是往常的笑,三分狂狷隱隱透出在眼角眉梢,他很輕地說:“我記得你一直是待字閨中,不如這字就叫茹藘。”琉素倒是笑了:“縞衣茹藘?你倒是有心。”

血仿佛流的更多了,琉素不由垂眸看去,她已經見了太多太多的血液了,她再也不會吃驚了。宋肖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同握住那長條碎片,在琉素平波無瀾的目光下,宋肖含笑“哧”得拔出碎片,鮮血頓時噴灑在琉素臉上和她未束的發絲間,她不躲不避,隻是道:“待字閨中,等我嫁人那日再取字吧。”

宋肖說:“好。”猛地咳嗽起來,他再也撐不住撲騰跪坐在地,宗政鐸已經驚駭的說不出話,琉素垂眸看他,也跟著他跪在地下,她輕而柔的摸著他的臉頰,靜靜地說:“宋肖,你為什麼要殺我們的孩子。”宋肖嘔的吐出一口鮮血,噴在琉素的中衣上,仿佛是她受了傷。他顫抖著手覆上琉素的手,卻笑著道:“不是我殺的。”琉素忽然放聲笑起來,她的麵孔猙獰的跟往常簡直是判若兩人,那仿佛是透著無盡的寂寥和深深絕望,宋肖卻沒有任何表情,她笑著便流淚,和著殿外的大雨滾滾之聲,仿佛都模糊了一切,她說:“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害死的!可我想害死你!我想讓你死!你這樣待我,你這樣待我,我多想讓你死……宋肖,就當我求你了,你放過我,你放了我,我真的受不了。”

宋肖一麵按著傷口,一麵摸著琉素的手,仿佛受傷的不是他,他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隻是道:“我這樣愛你,我這樣愛你,我有錯嗎?我說過啊,你今生都逃不掉的,你真的逃不了。你逃跑,我便追,哪怕是地獄,哪怕是天堂,我一樣追隨你。”琉素不會再哭了,竟然還笑了下,紅著眼,似乎是瘋了,隻道:“如此,甚好。”她忙拾起地上的碎片,劃破了手她也不顧,隻待刺進自己胸膛,卻被一股內力阻擋開來,打掉了銅鏡碎片。她凶神惡煞的望去那股力量的來源,隻見宗政鐸皺著眉看自己,她眉頭幾乎都要跳出來,拚盡力氣才道出口的話:“你滾。”

宗政鐸覷了眼宋肖,便見他麵上血色一寸寸退去,隻是眼睛依舊深杳如墨,分毫不減淩厲。他扶起琉素,隻是說:“我帶你走,帶你離開這醃臢之地。”他打橫抱起琉素,不顧跪在地上的宋肖,轉身飛快離去。方才邁出宮殿,裏麵便傳出宋肖無盡凜冽仿佛透著潑天怒火的聲音:“攔住他們——”

雨滴子嘩嘩的下著,劈裏啪啦的打在碧瓦上,洇濕了朱紅色的牆,像是被潑上的水。這場雨一直下一直下,似乎永不停歇,地上泛起了水泡子,夾雜著並未衝盡的血液,汩汩的冒著。卻被人一腳踏碎,層層漣漪噴濺起無數水花,可還未平複,後麵的人便源源不斷的踏過來,騰濺起踏踏之聲——這是一場無止境的追殺。

宋肖緊緊握住黃綢子,仿佛要掐進血肉裏才甘心。納蘭青扶著他站在城門上,自有伶俐的宮女前來包紮宋肖的傷口,琉素終究是沒能下狠手。當時刺進胸膛之時,她還在想,書上說過,心髒在左邊兒,那她便刺進右邊兒。這樣的雨天,雲霧沉沉,飄浮在天地間,就像是冬日煮沸的水,咕咕滾動著,騰騰的冒著熱氣兒。可是立在城門上的宋肖卻能夠俯瞰一切,琉素仿佛成為紅塵中縹緲的一個點,被宋肖盡收眼底。

還未收隊的禁軍齊刷刷匍匐在城門各處,雲霧中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卻擋不住那馬蹄踏踏之聲。宋肖負手而立,隻是不斷咳嗽,他的麵色唇色那是比此刻雲霧還要漂白——他看著宗政鐸攜著琉素打馬衝出城門,那樣的姿態仿佛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是有多麼肮髒。納蘭青側目望他,斟酌叫了聲:“主公。”微微的遲疑,仿佛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鏗鏘有力:“請您示下。”

宋肖被人披上了明黃大氅,冷風吹得他袍裾獵獵作響,翻出袍尾的一朵曼珠沙華,妖冶卻也尊貴。他仿佛沒聽見納蘭青的聲音,隻是看著駿馬踏踏而出,眨眼間便已奔出三道門——門是他命人開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為什麼。他來時的路,被宗政鐸踏馬而過,帶走的卻是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