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水分一點點離開我的身體,和你的影子一同陸續遠離我。我無聲地祈禱。其實我並不會祈禱,我隻是盼望,盼望著能再多看你一眼,盼望和那顆玻璃紐扣再多停留一些時間,我以為那偶然就是屬於我的愛情。
盼望中,你竟然真的走了過來,手裏拿著掛過誘餌的銀色鉤子。我緊張得不能呼吸,幾乎已經看不見你。我應該改變祈禱詞,讓我最好瞎子般看不見。那樣,我就不會知道是誰狠狠地踢了我一腳,還罵了句:死魚!我慎重地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你沒看見是我,看見是我,你不會那樣的,我的肚子裏還有你的一顆玻璃紐扣呢!你不知道嗎,難道那不是你胸前偶然掉下來的一點愛情?
我的身體被踢到了一棵大樹下。我安慰著自己說不疼,也不哭。其實我已經不會哭了。我想,我還是有過一點愛情的,它和玻璃紐扣一起藏了在我的身體裏。
忽然,一大團柔軟的東西把我覆蓋,像故鄉大海般柔軟,讓我舒展。我還嗅到了好聞的鬆香味,原來是樹脂。透過那淡黃色的透明,我看見了樹的傷口。樹啊,是你的眼淚嗎?
這眼淚樣堅硬的衣裳是樹送我的。它告訴我:你缺失了包裹傷骨的外殼,你甚至會一塊塊掉下來,一塊一塊的,從頭至尾。
是的,無奈的是,我竟然真的需要。傷口處張著嘴,我已經無法縫合自己。支撐的殼,已變成我的家。
看不見傷口的,你知道嗎?傷骨嶙峋已經和我融為一體。它們很深。我仍想把自己偽裝成幸福的模樣,想如果再次遇見會被你多看一眼,想是否會被你想起那顆被你偶然摘下的玻璃紐扣,想那紐扣是否是你偶然掉下的一點愛情。可是除了想,和以原始的姿態飄著,我什麼也做不了。
很多年來,你的影子在傳聞中漂泊了各個城市。很多年來,我醒在愛情的岸上,沉默著不願睡去。而被我遺忘在心底的那顆玻璃紐扣,和你的名字一同睡在思念中不願蘇醒。
我固定在原地沉沉浮浮。我看著故鄉大海在我的視線裏起起落落。我相信輪回,我相信隻要我藏著那顆你從胸前偶然摘下的玻璃紐扣,就一定能遇到你,不論多久。我曾經以為,那是你胸前偶然掉下來的一點愛情。
終於,你捧我在手掌,望著我的眼睛,是凝視。看見什麼了?
眼淚或者其他?其實我早已不會哭了。很久以來,你知道嗎?你的掌心很溫暖,春風樣熱的,仿佛可以融化,我應該可以融化的。我應該可以等到融化的這一天。
而我卻是個琥珀啊!我不再是魚,我不會哭泣,也喪失了言語。我隻能在傷骨裏輕輕地歎息,輕輕的。
隻能,望著你望著我的眼睛,像若幹年前的我望著你那樣,隻能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