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小說來源於一個朋友的故事。幾年前的某一天晚上,在咖啡吧裏,我與這個朋友坐在一起喝咖啡,喝著用不鏽鋼尖嘴壺和酒精爐煮的墨西哥咖啡。味道很不錯。在昏暗的燈光下,我們喝咖啡,聊天,時不時望一眼扭著臀部走來走去的美女。這種感覺真好。他表示出關心我文學創作的樣子問我:何老師,你最近在寫什麼小說?我那時在寫《渾噩的天堂》,但我回答他說沒寫。這是我跟他不太熟,就不想跟他談文學。文學這東西,不是什麼人談起來都對味的,所以我很少跟別人談文學,倒喜歡聽別人聊他們的生活。他說:怎麼呢?我隨口說沒東西寫。他想了想說:我給你提供一個我的故事吧。我很詫異。我們認識不久,事實上我們是於那個晚上的不久前,在一次吃飯時認識的。我和他共同擁有的一個朋友的老婆喜歡讀我的小說,那朋友便請我吃海鮮,順便向我索取一本書(這是他的主要目的)送他老婆。於是在飯桌上我不但認識了我那個朋友的新老婆——那是個二十幾歲的時髦而且漂亮的女人,還順便認識了他——他是個年輕人,三十歲左右,姓劉。
我在詫異的同時也很高興,凡是有人願意跟我講故事,我都洗耳恭聽。因為我是寫小說的,很需要別人的經曆和故事來充實自己的寫作。如果你不寫小說,你就用不著聽別人嘮叨。聽別人說自己和在別人說的事情上展開應有的想象和虛構,是我的職業所在。我說好啊。他一笑,說開了。必須說明,他不是一個小說家,他說得很混亂,東一句西一句,聽上去前後一點也不連貫。但這已經夠了,你不能要求他什麼。我後來還和他有過多次接觸,還和他探討過老子、莊子。從探討老子莊子中,我對他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層,我發現他還是個有些頭腦的年輕人。如今這年頭,對生活和對自己有所思考的人越來越少了,大多都活得盲目或茫然,不知所從。跟著電視台裏一些小年輕製造的時尚的東西跑,反傳統,蔑視道德、假裝另類或者把自己看成天才或把自己看成流浪藝人,或者人雲亦雲且共同抱怨命運不濟,是這個一切標準都滑落到最底線的時代裏年輕人的特質。如今的年輕人,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鄙視,膽子也很大,這不是壞事,這證明他們敢於挑戰陋習,也敢於挑戰權威,還敢於衝破固有的一切。但也並非大好事,因為固有的東西裏,確實有一些好的值得大家學習和借鑒的東西,可是卻被他們當垃圾樣踩在腳下了。這就是如今的年輕人,我這樣說,有點過於概括,隻能供大家參考。在跟今天的年輕人打交道上,我可不敢武斷。人啊,都是要自己吃了苦頭才會回過神來,去想想別人的經驗和教訓,才會有所悟。
再後來——也是接觸多了,我在他所講述的他的故事的基礎上建構了這篇小說。小說一旦寫成,就離他而去了,正如大廈一旦落成,建築工人就撤走了一樣;又正如米一旦煮熟就是飯了。飯是米的轉換。這就仿佛肖像畫與肖像者,肖像者是人的存在,肖像畫是藝術的存在。這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