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一聲,他狠狠的扯下杜西泠的睡袍,絲毫不顧她驚恐到極點的表情,“你是我的女人,你還想回到哪兒去?”
天旋地轉。
杜西泠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像是忽然換到另一個世界。心口疼得厲害,一陣接一陣的,像是被一隻粗糙的手翻來覆去的揉捏。
“我怎麼了?”她掙紮著想從床上爬起來。
“別亂動!”有個聲音傳來,“打著吊針呢!”
其實她想動也動不了,這會兒她覺得從頭到腳都在疼,她想是不是自己的關節炎從膝蓋蔓延到全身了。
“護士……”話說出口,杜西泠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嘶啞的不像話,但她還是堅持說下去,“這裏是……”
“醫院!”
“可是……”
她還沒來得及問完呢,就聽到“咚”的一聲,有個人幾乎是撲到了她的床邊,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個勁兒的哭喊,“西泠!西泠!!”
“雪兒……”杜西泠蹙眉,看著她蒼白浮腫的臉,有點反應不過來,“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當然在這裏!”歐雪兒的眼淚刷刷的往外流,“西泠,你別嚇我了……求求你,你別嚇我好不好?”
“你到底怎麼了?”杜西泠茫然的問,“為什麼要哭呢?”
歐雪兒哭的氣都喘不過來了,攥著杜西泠的肩膀,“他死了!他已經死了!!你醒醒過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醒一醒,他已經死了!”
他死了?
杜西泠呆呆的看著歐雪兒,看著她眼淚像北京冬天的大雪那樣飄落下來,“誰死了?”剛說完,就是一陣鑽心刻骨的痛,痛的她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縮成了一團。
她終於想了起來。
她恨不得自己永遠也想不起來。
陸秋原死了。
車禍。一輛雷克薩斯酒後駕駛,從後麵撞上了停在路口等候紅綠燈的現代出租車,司機和乘客全都不幸遇難,現場慘不忍睹。警方找到屍體的時候,發現那名乘客手裏,還死死的攥著一個手機。他攥的那麼緊,就如同他嵌在鋼板當中的身體一般,警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機從他手裏掰出來。
然後,就是葬禮,在北京舉行的,隆重而盛大。許許多多的人都去了,包括很多看過《新桃花扇》首演的觀眾,每個人都在惋惜,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為什麼會在生命怒放的時候,就這麼撒手人寰。
花圈擺滿了禮堂,陸秋原安靜的躺在鮮花從中,還是那麼的英俊,連嘴角都和平時那樣,微微翹著。
陸爸爸一個人來了,因為陸媽媽驟聞噩耗,臥床不起。他被幾個昆劇院的人扶著,顫巍巍的走到守在靈前的杜西泠麵前。他看見杜西泠在頭上別著的小白花,囁嚅著,老淚縱橫。
“孩子……”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人們捧著蠟燭,一批批的上前致哀。年胖子來了。佟老也來了,坐著輪椅,渾身一刻不停的發抖。推輪椅的是尚秀芳,她看上去像是一夜間老了十年,原本靈動的眼眸也失去了神采,直到看見了杜西泠,猛地撲過來,一把將她抱住,終於扯開嗓子哭了起來,撕心裂肺。
尚秀芳一生未嫁,從來都視陸秋原為子。
禮堂裏沒有放哀樂,從頭到尾,放得都是昆曲,從《桃花扇》到《長生殿》,再到《牡丹亭》,聽到那句“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時,杜西泠聽到自己喉嚨裏“哢”的一聲,一股腥甜湧了上來,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然後,就是現在。
“手機呢?”杜西泠忽的大聲叫起來,“我的手機呢!”
“這裏這裏,”歐雪兒抹著眼淚,“給!”
“不是這個!”杜西泠猛地縮回手,“不是這個手機!”
“我知道、我知道……”歐雪兒抖抖索索的,從床頭的一個木頭匣子裏拿出一個手機來,外殼已經碎了,被透明膠小心的粘在一起。她看著杜西泠搶了過去,把那隻支離破碎的手機寶貝似的摟在懷裏,終於忍不住,“哇”得一聲又哭了出來!
“哭什麼!”護士惱火了,“病人不能激動!”
“你知道個屁!”歐雪兒一邊哭一邊罵髒話。
隻是杜西泠都聽不見了,腦子裏嗡嗡作響,仿佛看到那個人又活了過來,走到自己麵前,伸出手:
“西泠,等我,我會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