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隻在解放後念過半年掃盲班,不能多寫,七個字正好,我還用了她的章,”杜西泠喝了口酒,揚起一抹笑,“你不知道那天,我兩個叔叔快要氣瘋了,可又沒法子……按照規矩,喪葬的費用本來就該是兒子出,當著所有鄰居的麵,他們也沒臉賴賬……哈!”
“你就不怕他們告你?”
“告什麼呢……就算是去法院,我也一口咬定,那就是我奶奶寫的……”
“你今天告訴了我,要是我說出去怎麼辦?”
“說吧,反正我房子也賣了,錢也花完了,”杜西泠狡黠的笑,醉醺醺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哈哈哈!”韓千大笑起來,“你這個丫頭!”
杜西泠咬著唇,晃晃悠悠的伸出酒杯,“來,幹……”驀地又瞪著空空如也的杯子,懊惱的道:“沒有了!”
“沒了就別喝了!”
“不要,”杜西泠嚷嚷,豪氣幹雲的,“拿酒來!”
韓千無奈,隻得起身給她倒酒,“最後一杯!別忘了你身上還有傷!”他站在杜西泠身邊,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落地燈下兩個人的影子,正合在一起。
一縷長發垂在他的手上,柔軟,順滑,讓他心神蕩漾。
“嗯……”杜西泠注視著酒液滑進杯子裏,深深的吸氣。
韓千的手突然一晃。
“灑了!”杜西泠驚叫起來
酒液落在床單上,芳香四溢。
入秋以來,這座城市便進入了一年的黃金季節,日日都是豔陽高照、碧空如洗的好天氣。
韓千坐在汽車後排,翻看著宋律師剛剛送過來的一疊文件,說實在的,他覺得自己很難把注意力集中到這一樁複雜瑣碎的案件上去——若不是因為杜西泠,這件事根本與他毫無關係,甚至按照他的處世原則來說,他根本是連碰都不願意去碰一下的。這種敏感的經濟案,隻要是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恨不得能躲的越遠越好。
可要不是因為這件案子,他也沒有機會得到杜西泠。
得到。
韓千並不是很喜歡這個詞,因為這個詞後麵往往跟著“一塊地”、“一筆錢”或者“一筆生意”什麼的,從而讓他想到老徐在楓涇夜總會裏的那番高談闊論。雖然以前他也會很自然的說“得到一個女人”,但他覺得自己對杜西泠的情感已經遠不止是“得到”那麼簡單了,尤其是經過了昨晚——事實上,昨晚什麼也沒有發生,他們倆都醉了,唯一的區別是:杜西泠是真醉,他是半醉。
他們倆整整喝掉了三瓶紅酒,然後便沉沉睡去。早上韓千醒來時,發現杜西泠的頭枕在他的胸口,而他的手裏則握著一綹微微卷曲的長發。
韓千覺得很有感觸,說不上來具體的緣故,隻清楚一點,他想和這個女孩在一起,是“在一起”,而不是“得到”!
他分得很清。
那是個……讓人著迷的女孩!
她像一顆柚子,把真實的自己藏在一層厚厚的皮裏,你必須先撕開那層包裹,再除掉那些白色的絮狀物,最後再剝去一層透明的衣,然後你才能品嚐到柚子的瓤——甜美多汁,卻摻雜著一絲淡淡的苦。正如她的性格,柔弱無助的表麵背後,隱藏著一顆瘋狂而淩厲的心。
韓千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剝去柚子皮的那個男人,昨晚他已經輕輕的掀起了一個小角——杜西泠懶洋洋的躺在床上,喝著酒,慢慢敘述著自己的秘密,她在十八歲那年是如何偽造一封遺囑來騙過所有人的。
少女的故事,青澀、幼稚,卻充滿了毅然決然的雄心,這個故事和她年輕的身體一樣,都讓韓千興奮不已。
所以,他願意用足夠的耐心,去親手揭開籠罩著那個女孩的層層包裹。
想到這裏,韓千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絲淡淡的自豪。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說,他現在走的每一步都無懈可擊。他在杜西泠最孤苦無依的時候出現,在她最茫然失措的時候給她庇護,然後,就等著在最恰當的一刻果斷出擊。
他很期待。這種感覺,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