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他,回來了。
秋季向來是可以討好女孩子的季節,不管是一襲流蘇披風加長靴的波西米亞,還是針織開衫搭配及膝百褶裙的甜美日韓,走在滿城梧桐飄飛的浪漫背景裏,每一個人似乎都能變身好萊塢都市大片裏的路人甲,或者乙。
杜西泠坐在複興公園外的長椅上,正對麵是一棟裝潢考究的公寓樓,有著斑駁的砂質外牆和線條優美的拱形窗、以及戴著白色無簷帽的門童。台階下有一對母女在曬太陽,女兒很小,三、四歲的樣子,坐在手推車裏卻不安分,竭力想伸手去扯花壇裏的冬青樹葉子。那位母親見杜西泠朝這邊看,便露出一個微笑,杜西泠也胡亂的笑了笑,便立刻把眼神移開了去。
她抬起頭,連數都沒數,一眼就看到了位於二十四樓的轉角陽台——那裏以前總是放著一把藤椅,角落裏還曾有過一盆仙人掌,是她搬到公寓不久後一個人從陝西路花市扛回來的,關尹看到後隻說了一句:“你這個懶人!”
她的確懶,很快就忘了仙人掌的存在,由著它在角落裏自生自滅。每天除了按時上課,就是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逛,要是關尹過來的話,她就會乖乖的在家裏等他,去吃飯、去看一場電影,或者……哪裏也不去。
有一次半夜,關尹忽然牙疼的厲害,腮幫子腫的高高的。她急急忙忙的找藥,卻發覺床頭櫃裏除了兩大瓶“安定”外一無所有。
“去掛急診吧?”她提議。
關尹走過來,從櫃子裏拿起那兩瓶“安定”,直接扔進了廢紙簍裏。
“你睡你的覺!”
她看著關尹把冰塊含在嘴裏,然後捂著臉在客廳一圈一圈的打轉,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固執,也就不再勸,忽的想起書上說過仙人掌能治牙疼,她便用刀割下幾片仙人掌葉子,削去外層的皮,又把裏麵新鮮的部分搗爛。
關尹皺眉看著那一小碗綠油油的糊狀物,本能的抗拒,“你這是什麼?土法上馬?”
她平靜的回答:“死馬當成活馬醫!”
關尹愣了一下,跟著卻大笑起來,卻又疼的猛吸涼氣,“行吧,反正這條命交給你了!”
她白他一眼,用小勺將糊狀物敷在他腫起來的腮上,很快,他的整張臉都變成了綠色,還散發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笑什麼笑?”關尹瞪她。
她不說話,拿了自己的化妝鏡捧給他看。
關尹咬牙切齒,“你不是存心報複吧?”
她不理他,見他臉上的幹了,就刮下來再換新鮮的,卻冷不防被關尹一把拽到懷裏,“你太不老實了!”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的吻住了她。她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臉上也變得黏糊糊的,感覺到他的舌在她口中肆虐,帶著幾分淡淡的苦澀,是仙人掌的味道。
不知道是****轉移了注意力,還是“土法上馬”真的有效,總之關尹是不疼了,等到第二天醒來,整個房間都是那股奇奇怪怪的氣味。
那天以後,關尹留在公寓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多了,她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生活。
她以為那盆被肢解成畸形的仙人掌一定會死,可是它卻一直活著,活的健康茁壯欣欣向榮,一直到最後那天,它被一個工人連盆整個拎起來,“砰”得一聲,扔進了垃圾桶裏。
眼下,那個陽台的外麵擺著一排紫色的花,遠遠望去像是一塊十字繡鑲上了蕾絲邊。
物是人非。
杜西泠情不自禁的想,既然他們連一盆仙人掌都不願意放過,何況一個人呢?
她覺得自己很難想象出另一個樣子的關尹。記憶裏,他永遠隻穿一層單衣,白色的Polo衫,把領子豎起來;又或者是純色長袖襯衣搭配尖頭細帶皮鞋;天冷的時候,他總喜歡讓杜西泠抱著他的黑色大衣,然後,走在他的身邊。
可這一次,他或許會被套上黑白條紋的囚服,剃一個短到不能再短的板刷頭,戴一副鋥亮刺眼的手銬,再由兩個武裝到牙齒的警察押解著飛行十四個小時回國——這次總不會是頭等艙吧?
他要回來了。
在逃亡了一年零六個月之後,被加拿大政府用最不體麵的方式遣送回國。
“關尹是首批被遣送回國的罪犯之一,上頭極其重視,整個案件要翻出來重新梳理,你是重要證人,將會被隨時傳喚,希望你能協助,”那位歐陽警督說到這裏,終於露出些許歉意,“因為你不在家,我隻好直接去了你工作的地方,請你理解……”
“我明白,”杜西泠淡淡的,“我不會跑。”
“具體事宜到時候由我負責聯係你。”
“我能見到他嗎?”
“剛開始肯定不行,得等一切都定下來。”
“哦。”
杜西泠明白歐陽鵬的意思,“定下來”其實就是指“定罪”、還有“定刑”。她不知道最後會怎麼判,歐陽鵬說了“要重新梳理”,是“梳理”而不是“審理”,可見是早在一年半前就得出結果了的……也許有可能加重,畢竟他還畏罪潛逃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