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看見死亡的雙眼一(1 / 2)

零八年北京奧運的時候,我沒有眼福觀看比賽直播,就連這個消息也是從報紙上才得知的,因為我被關押的地方壓根沒有電視機。巴掌點大的空間被一張單人床就占去一大半,旁邊是一個用來解決犯人排泄問題的老式蹲坑,剩下的餘地就不多了,勉強夠我活動活動腿腳,做個俯臥撐什麼的。

失去人身自由的日子是很難熬的,幸好這裏的管理還算“人性化”,監管人員每天從鐵門上的小窗口遞牢飯進來的時候,都會附贈一張當天的“人民日報”。從報紙中剔除掉大量讚歌式的言辭,並從中尋找到真實的新聞信息就成了我最大的樂趣。

四年後,我又獲得了另一項樂趣,一個可以每天和隔壁獄友聊天的機會,那家夥居然用手指甲在牆上生生掏出一個小洞來。當時我正在用報紙擦屁股,感覺頭頂上有些牆灰落了下來,突然一個沙啞的嗓音嚇得我菊花瞬間一緊。

“有人嗎?”

我沒有作聲。

那個聲音罵了一句:“靠,老子又白挖了。”

“你……是誰?”我忍不住問,整整四年沒有說話,我的舌頭有點打結。

對方一下變得興奮起來,“你好你好,我是隔壁的。”

隨後,我們分別做了自我介紹,他讓我稱呼他“羅”。

這世上奇葩有多少我不清楚,但羅肯定算一個,這貨花了三年時間在牆上挖了一個洞,結果發現對麵沒人,然後又花了三年時間在我這麵牆上挖了一個洞。獄方為了防止犯人自殺,根本不配發任何吃飯用的工具,羅便用自己的手指甲當挖牆道具,而他做這一切的目的隻是為了找點事情幹好打發時間。

我問他:“你為什麼不用看報紙的方式來打發時間呢?”

羅氣呼呼地回答:“我不認識字兒。”

我第一次深深體會到讀書的重要性。

在往後的漫漫時光裏,牆上那一方小孔便成了我和羅聯係的通道,我不善言辭,於是大多數時候都扮演著聽眾的角色,聽羅天南海北地誇誇其談,評時政、聊生活、分享曾經看過哪些優秀的島國動作猛片,而我尤愛聽他講世界各地的奇聞軼事,特別是下麵這個故事。

宜城,中國北方邊境的一座小城,漢族人和朝鮮族人雜居,地方不大,麻煩事情卻不少,因為緊鄰北高麗國(為免和諧,敏感稱謂皆取化名),每年偷渡入境的難民甚眾,其複雜的人口結構加上當地官僚的不作為,催生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黑幫。走私、販毒、人口買賣、器官交易、色~情活動,隻要能掙錢的路子,在這裏都能尋覓到蹤影。當地的人稱呼這座城市為“小金三角”。

我們要說的故事主角是個街頭小混混--------毛三炮,一個地道的宜城人。說到毛家,根正苗紅,幾代都是軍人,毛三炮的祖父是個老八路,參加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他的父親則打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父子皆是鐵錚錚的硬漢。毛家客廳的那麵老牆上掛了一溜光榮的獎章,觀者無不欽佩羨慕。不過到了毛三炮這一代就明顯沒落了,毛家三姐弟,大炮、二炮、三炮,一個比一個沒出息,老大本來是個頂漂亮的女孩子,南京政治學院畢業,少尉軍銜,可惜是個粗獷的男漢子性格,也不知道是毛老爺子的教育太錯位,還是名字起的太雄壯,老大居然不愛帥鍋愛美女,在部隊裏鬧出幾次調戲女兵的猥瑣事件,軍隊對其進行多次心理輔導失敗後將她放逐到西藏某雪山守哨卡去了。

老二更不如,勉勉強強從一所三流的大專院校畢業,在社會上廝混了幾年後,毛老爺子看不下去了,托熟人找關係給他在城管局謀了份編外人員的活幹。於是這貨華麗麗地轉身成了一名光榮的城管隊員,毫無廉恥地站在了勞動人民的對立麵,每天的工作就是從小販手中搶東西。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比偷偷摸摸扒人錢包爽多了,永遠不用擔心警察叔叔找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