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有些苦痛,無法省略(2)(1 / 3)

很奇怪,我回到房間一躺下就睡著了,而且耳朵一點都沒疼。這是那段時間,我睡得最安穩的一天。

一個月後,我又開始衝擊10米跳台。

為了保護耳朵,我幹了一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我跟水球隊的隊員要了一頂水球帽,水球帽上有兩個用硬塑料做成的護耳,可以保護耳朵入水時不受擊打。剛開始戴水球帽跳水,造型很獨特,我很不好意思,怕別人笑話,幾天後才逐漸習慣。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手臂上的疼痛引起了我的注意,原來水球帽上的兩個護耳是凸起的,每次入水手臂都會被刮到,幾天下來磨掉了一層皮,沒辦法,隻好在護耳上加了一層布。雖然情況略好一點,但皮膚已經被刮傷並感染,每跳一次,破損的皮膚還是會被護耳摩擦一次。每一次摩擦,都是深深的疼。

手臂上的傷疤一直陪伴我走過好多年。

1986年,我代表國家隊出征,贏得了中國第一塊世界遊泳錦標賽冠軍,之後,開始為1987年荷蘭世界杯做準備。

徐教練終於將我的主攻方向轉向跳台。他知道以前在省隊,我在跳台上摔得很慘,為此,為我量身定製了非常周密的訓練計劃。

12月,徐教練和我都認為跳台的誘導動作完全成熟了。

一天,從10米台上做完心理訓練,我鼓起勇氣來到徐教練身邊:“我覺得我可以跳‘207’和‘307’了,剛才差點就從10米台上跳了。明天我幹脆把‘207’給跳了?”

徐教練一點也不驚訝:“我等的就是這句話,我花這麼多心思和時間在你的心理訓練上,就是等你請戰。希望你自己想跳這個讓你最怕的動作,而不是我要你跳。明天我們就把這個動作拿下!”

晚上回到房間,一想到明天要跳“207”這個曾讓我吐血、耳膜穿孔的動作,竟莫名地興奮,火辣辣地等待著這個一年前做夢都會把我嚇醒的動作。

第二天,出早操時徐教練又讓我做了許多“207”的模仿和想象訓練。下午練完彈網,徐教練特意在保護帶上為我拉了幾個“207”,我們都很滿意。

之後,我來到陸上板做一些翻騰訓練。我特別興奮,完成動作也很輕鬆。但當我跳到“104”向前翻騰2周時,起跳高了,打開後,腳沒有像平時一樣及時站在墊子上,而是在空中,當我站到墊子上時,整個人的重心早已前傾,刹不住,箭一樣從1米多高2米多長的墊子上衝了出去,摔到地上。我順勢在地上做了一個前滾翻,站了起來。

徐教練趕緊跑過來,焦急地問:“怎麼樣,沒事吧?”

我動了動腰和身子,搖了搖了頭,說:“沒事。”

徐教練鬆了一口氣,我也鬆了一口氣。我突然發現左肘關節是彎的,我輕輕地叫:“徐教練……”

徐教練一看,第一反應就是大叫:“醫生,醫生!馬上找醫生!”

意外,再次拉響了導火索。

我們都意識到,不是脫臼就是骨折。我把頭扭到一邊,不去看變形的手臂,目光掃過徐教練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天塌下來都不怕、火燒眉毛都不慌的徐教練眼裏卷起了驚慌。

我站在墊子旁,一聲不響地看著亂成一團的大家。醫生很快就來了,給我的手複位:“會有點痛。”我點了點頭,腦子裏一直是一片空白,沒有疼痛,也沒有驚慌。

當醫生把我的肘關節拉直拉長複位後,我才意識到疼。

12月的北京非常冷,加上手臂血液不流通,手變成了紫色,我早已分不出是痛還是冷了。

徐教練關切地問:“痛不痛?”

我低著頭不敢正視徐教練的目光,衝著他搖了搖頭:“不疼。”反而覺得應該去安慰一下徐教練,就抬起了頭,衝著他笑了一笑:“沒事的,徐教練,不痛。您回去教訓練吧。”

他用我從沒聽到過的口氣說:“還不痛?!手都紫了!”

在醫務室,我們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安慰對方,隻是沉默著、等待著。

X光片出來了,醫生說:“是脫臼,不過,已經複位了,但至少一個月都不能跳水,要馬上打石膏。”

我和徐教練仍沒說話,我們都知道,如不是這個意外,我已經站在10米台上跳207了。現在,準備了幾個月的計劃一下泡了湯,徐教練幾個月的心血也隨著我們在醫務室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