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陲,夕陽將天邊的層層雲彩染得通紅,整個楊家村被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金光之中。此刻,傍晚的細風撩撥著幾縷淡白的炊煙,村莊寧繞著一派悠然祥和之氣。
楊家村的最東頭,長著一株參天古槐,聽村裏的老人們說,在他們年紀還小的時候,這棵古槐就已經有六七丈高了,大樹的枝杈像巨人的手掌一樣,將天空一手遮蔽。
此刻,正是槐花盛開的時節,一串串淡潔素雅的槐花掛在繁茂的枝頭,微風拂過,如花海一般。
樹下的農家小院內,一個身著灰色粗布小褂的女童正蹲在地上,埋頭搓洗著木盆中的槐花,片片潔白的槐花在她的小手中被反複的揉搓著,水氣混著槐花的清香迎麵撲來,她不禁悄悄地吞下溢如喉中的口水,抬頭望了一眼籬笆柵欄外的小路。
眼見著一個皮膚黝黑滿臉胡茬的大漢,肩背魚簍正緩步走來。
快到院門前時,女童甜甜的喊了聲:“胡大叔!”
大漢應聲道:“槐兒,你哥哥還沒下地回來啊?”
她搖頭答道:“哥哥下午就回來了,摘完槐花又上山打柴去了。”
“來,今天運氣好,一把麵餌引來了一群魚,你揀兩條,娘仨燉個湯,鮮著呢!”大漢將魚簍卸下招呼她過來。
楊槐兒趕緊拾起身邊的一個空木盆,踉蹌的跑到他身邊放下。她探頭望著與自己腰身一般高的魚簍,裏麵裝了半簍三、四寸長的小鰱魚,各個都擺著魚鰭。魚群上麵放著一隻比她臉盤還要大的海碗,裏麵的小河蝦堆到冒了尖,不時的蹦出海碗,掉落在一旁的魚堆裏。
眼見那大漢彎下身,挑了三條個頭較大的魚,放到她的盆中,又勻了半碗河蝦倒在裏麵。
她仰臉笑道:“謝謝胡大叔!”話畢,就要蹲下身去端起盆子,卻被大漢一把搶先道:“我來吧,這盆都能把你裝進去了!”
“咳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院內的土坯房中傳了出來。
“娘!”楊槐兒聞聲,飛身跑回院中,大漢也急走了兩步跟上前去。
隻見屋子的門檻上突然多出了兩隻幹瘦的手,緊接著一個麵色慘白的婦人扒著門框緩緩移到了門邊上,她喘著粗氣望著二人。
“楊家嫂子,你怎麼起來了啊!”大漢急忙將魚盆放下。楊槐兒也趕緊跑到她身邊,托起她的胳膊。
在病痛的困擾下,楊大嫂瘦的形容枯槁,她氣若吐絲的輕聲說道:“胡家兄弟,又麻煩你了……我這咳病時好時壞的,如今犯得真不是時候……”
“哪兒話!從前楊哥沒少照顧咱們!”看她眼角一紅,大漢自知失言,趕緊打岔道:“鬆兒也是,別看他才十三歲,做事老勤快了,沒少幫我們家插秧!”
“鬆兒懂事早,槐兒也是!”楊大嫂撫了撫楊槐兒的頭,麵帶歉意的說:“倒是我拖累了兩個孩子,這麼小就要忙家計……你們家娘子快生了吧?”
大漢嘿嘿一笑:“是呐,這不趕緊撈點魚給她補補身子……嫂子,眼見著天就黑了我就不多說了,你身子不好趕緊歇著吧!趁魚還活著,我趕緊回去收拾一下!”
“行,你趕緊回去吧!槐兒快送送你胡大叔!”
“不用不用!”大漢側身退回到院口說道:“沒幾步路,槐兒快扶你娘回屋!”娘倆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淡青的夜幕中。
楊槐兒抬頭道:“娘,快進屋躺著吧!”
楊大嫂搖搖頭:“不用!扶我去廚房,我把魚收拾了……”話音剛落,她臉色驟變,再次捂著胸口痛苦的咳嗽起來,蒼白的臉龐也因喘不上氣而憋得通紅。楊槐兒急忙踮起腳,右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片刻後,楊大嫂方才止住了咳嗽,側身依靠在門檻上,依舊喘著粗氣。昏暗中,她低頭看到女兒的小手上滿是劃痕,不由鼻子一酸,垂淚道:“別人家做娘的都是仔細照顧孩子的,偏生……偏生咱們家顛倒過來,你爹他……”說道這裏,她竟泣不成聲。
楊槐兒見母親傷心,便學著哥哥的樣子,踮起腳尖伸出小手,擦試著她臉上的淚珠說道:“娘親不哭,爹爹一定會回來的!娘要養好身子,咱們一起等他回來!”
“怎麼都在門口站著啊?”遠遠的傳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娘倆的對話。
夜幕中,一個瘦小的少年挑著一擔柴,出現在柵欄外的小路上。
楊槐兒衝他大喊道:“哥哥!”
一旁的楊大嫂趕忙悄悄拭去了臉頰邊殘留的淚水。
少年走進院門後,卸下身上的柴禾扭頭問道:“站在這裏做什麼?”